在電話裏,警察局分局長勒岡沒有給他別的選擇:“我不管你是什麽精神狀況,卡米爾,你讓我抓狂!我沒人了,你懂嗎?沒人!好了,我給你派個車,你立馬給我趕過去!”
他停了一下,為了打好預防針,又加了一句:“你別再給我添堵了!”
說完,他掛上了電話。這就是他的風格:性情衝動。平常,卡米爾也不把這當回事。一般情況下,他知道怎麽跟局長溝通。
除了這次。這可是一起綁架案。
他不想管。卡米爾總說,有那麽兩三件事是他絕不再做的,負責綁架案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件。自從他的妻子伊琳娜去世之後。她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倒在街上。他把她送去診所,但她還是不行了。他再也見不到她活蹦亂跳的樣子。這個打擊對卡米爾來說太大了。沒法用語言來描述他的混沌不安。他崩潰了。那些日子,他整個像是癱瘓一樣,神思恍惚。他甚至開始說胡話,於是便不得不住院治療。人們把他送去療養院的診所。他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跡,超出大家的期待。他離開警隊的那些月,每個人都在懷疑他還能不能重新振作起來。當他終於複歸時,大家覺得很奇怪,他看上去和伊琳娜死前幾乎一模一樣,隻是蒼老了一點兒。從那以後,他隻接手第二線的案子:感情糾葛、學術紛爭、鄰裏糾紛,那種死者不會明晃晃躺在你跟前的案子。絕不是這種綁架案。卡米爾要的不是這種死者還在掙紮的。
“然而,”勒岡說道,“那些真正盡一己之力幫卡米爾避開活著的受害者的人,卻也沒什麽前途。這是入殮師幹的活兒。”
“但是……”卡米爾回答,“我們本來就是啊!”
他們是二十年的老相識了,他們互相尊重,但互相都不畏懼。勒岡就像查案現場的卡米爾,而卡米爾呢,就像卸了職務的勒岡。總之,這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大概就是兩個等級的職位,以及二十四公斤的體重,還有三十厘米的身高。這樣說起來,他們好像差異巨大,其實是真的挺大的。人們看到他們站在一起時,幾乎有種看漫畫的搞笑感。勒岡也不是太高,但卡米爾,他實在是太矮了。一米四五,你們自己想象一下吧,他是用仰望的姿勢來看這個世界的,就像個十三歲的孩子。他把這歸咎於他的母親,畫家莫德·範霍文。她的畫被十幾座國際博物館列入收錄名單。偉大的藝術家,也是個大煙鬼,每天生活在繚繞的煙霧裏,像是戴著一個永不退散的光環,永遠不可能想象她和這頂淡藍色雲霧光環分開。卡米爾把他最大的兩個特點歸因於此。一方麵,藝術家的特質賜予了他在素描上的神奇天賦;另一方麵,母親經年累月的煙癮使他先天營養不良,造就了他這副一米四五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