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裘又跟母親在一起了。她正在做墨西哥卷餅,用玉米殼和玉米粉揉成的卷餅皮包住碎豬肉。廚房放著雷鬼樂手唐·奧馬爾的歌。母親一邊做菜,一邊笑著隨音樂擺動身體,而他在料理台旁伸長了脖子偷看她。
“去拿把椅子來,”她說,“你從下麵看不到。”
他拿了椅子擺在她身旁,坐了上去。
她教安裘怎麽包卷餅。他說這是玉米壽司,母親笑著抱了他一下。兩人卷著玉米壽司,母親開他玩笑,說他這麽喜歡壽司,應該去學日文跟日本人做生意才對。他覺得跟媽媽很親近,兩人一邊做事,一邊等姐姐們放學回家。
他想起母親將卷餅通通放到鍋子裏,鍋子熱氣蒸騰的景象。他還記得料理台瓷磚的樣式,記得所有事情,餡餅的味道,還有母親穿的紅圍裙……
他很難過,因為他知道這隻是回憶。媽媽已經死了,還有墨西哥、阿亞、塞萊娜和爸爸。但他覺得無關緊要,至少他跟母親團圓了。他很安全,聞得到玉米香,感覺得到熱騰騰的蒸氣,聞得到各種食材的氣味,還有煙味。
媽媽神情怪異地望著他。他發現自己著火了。
他全身滾燙。
媽媽一直說:“我們得帶你去看醫生。”
安裘很想告訴她沒關係,萬物終有一死。她也死了,所以何必擔心他呢?但母親開始向聖母馬利亞祈禱,求她保護安裘。他再次試著跟媽媽說沒什麽好拯救的,他很久很久以前就跟聖母馬利亞和耶穌分道揚鑣了。但她依然跪在他的身旁合掌禱告——
“醒醒啊,拜托,你醒醒。”
她吻他,朝他嘴裏吐氣。安裘倒抽一口氣,試著坐起來,但疼痛撕裂全身,讓他又倒了回去。
露西蹲在一旁,滿臉汗水和灰煙,低頭望著他。這位美麗的記者小姐是他專屬的主保聖人。
以這樣的方式醒來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