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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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爬虫刑满释放还有两天。

清晨,陈拒收准时来接我的班。按理说,我可以下班休息了,但我没走,而是留下等待,等待李石和曹大牙来提审爬虫。可一直等到上午九点,都没见两人来。看到我那翘首以盼的姿态,衢八两告诉我,他们今天不来了。

“可是,再有两天爬虫就要被释放了。”

“是啊,上面已经在签发刑满释放手续了。”衢八两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日历,“最多还有四十八个小时。”

“说起吃饭,我早上看到爬虫能吃能喝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好。”

衢八两叹口气道:“一个人如果可以战胜自己,那么他就很难被别人所战胜。”

听到衢所长这么说,我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衢八两拍了拍我的肩膀:“李石和曹大牙还没有放弃,他们肯定在准备终极武器。”

“什么终极武器?”

衢八两诡秘一笑:“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那个女朋友不是很机灵吗?你可以让她猜一猜。”

下了班,我没回出租屋补觉,而是直接来到韩江雪工作的银行外,等待她下班。或者更准确地说,等着她去猜衢八两口中的武器是什么。我们的午饭是在一家快餐店解决的。听完我的讲述,韩江雪一边用舌头舔去手指上的番茄酱,一边说:“变态不是一天炼成的。”

“你的意思是?”

韩江雪将冰激凌上的樱桃摘下,边在手中把玩边说:“恶之花之所以盛开,是因为有一颗种子深埋于过去,在岁月的浇注下最终开花结果。”

“你是说,很早以前爬虫的身上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箱子代表什么?”

“牢狱,用来囚禁那些被绑架的小女孩的容器。”

韩江雪摇头:“你那是工具理性思维,你得站在爬虫的立场,从主观角度去看待那个箱子。”

我一下子怔住了。随后,我想起阿花曾说过,爬虫经常藏在箱子里睡觉,接着又想起昨夜在箱子里沉睡的爬虫。

“怎么样,有答案了吗?”韩江雪笑着问我。

我试探着说:“对于爬虫来说,箱子就是他的避风港。”

韩江雪拍了拍我的脑袋:“不错,还挺聪明的。”

我苦笑:“所以,昨晚把箱子放进监室实际上是错误的做法,反倒让爬虫的心里多了份安全感。”

韩江雪摇头:“不要轻易否定那些老警察的智慧。实际上,衢所长这样做是为了卸掉爬虫外面那层防备的硬壳,从而进入他内心最真实也最软弱的地方。”

我佯装愤怒地咬了口汉堡:“好吧,你们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傻子。”

“你只是后知后觉罢了,”韩江雪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好吧,箱子的问题解决了。那么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为什么爬虫会挑选特定的被害人下手?”

我想了想说:“受害人有两个共同特征:一、她们都是女性;二、她们都未成年。所以,就像你刚才说的,他是个变态,专挑小女孩实施性犯罪。”

韩江雪笑得有些无奈:“就这么多?要不你再想想她们的共同点,想到了,我奖励你一颗樱桃。”

我又努力想了会儿,突然我想起那些遇害女孩的遭遇似乎有许多共通之处。

“他为什么会挑这些女孩下手呢?”韩江雪又一次问我。

“因为那些女孩的家属不会报案。”

韩江雪又拍了下我的脑袋:“和你说过了,不要用你的工具理性去分析问题,你要设身处地地站在爬虫的立场上思考。”

我想了会儿,表示投降认输。

韩江雪掏出一面化妆镜,打开,上面映着我的头像。

我问:“你这是在做某种隐喻吗?”

“是的,那些小女孩就像是我们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爬虫从她们身上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他长时间被轻视、被侮辱、被诋毁,畸形地长大成人,心底埋藏的巨大负能量始终没有释放的机会。然后,因为某种机缘巧合,爬虫和第一名受害人接触后,内心压抑的东西找到了释放渠道。于是他绑架了女孩,将其塞进箱子,进而把自己卑微的灵魂从箱子里替换出来。当然,在爬虫看来,他这样做或许是在给那些可怜的女孩提供可以栖身的保护所,让她们不再受欺负和侮辱,就像小时候他自己躲进箱子里面一样。所以,他心安理得地犯罪。随着一次又一次作案,他的手段越来越熟练。”

韩江雪的一番话惊得我舌头打结,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江雪笑道:“你肯定又在怀疑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谈怪论了。”

“不,你说得……说得挺有道理。”

“上大学时,我选修过犯罪心理学,来授课的是邻近警官学院的一名教授。”

“你不当警察真是亏了。”我感慨道。

“我倒也想过当警察,”韩江雪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我说要奖励你樱桃的。你猜,我哪只手里握着樱桃?”她把两个拳头伸到我面前。

我点兵点将,点到了她的左手。

她摊开掌心,那颗樱桃就在那里。

“帅哥运气不错。”韩江雪再一次拍了拍我的脑袋,“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打开爬虫的内心,找出他心底最深处的那粒恶的种子,然后一击致命。我想,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警察此刻正在做的应该就是这件事。”

韩江雪的话音刚落,我的电话便响了。电话是衢八两打来的,他问我在哪儿。我说自己正和韩江雪吃午饭。衢八两“嗯”了一声,要我立即赶去一个地方。衢八两的声音听着神秘且严肃,显然有非同小可的事情发生。我忍着没去瞟韩江雪,但我紧蹙的眉头一定被她捕捉到了。我刚挂断电话,她便抢走了我的手机。就在此时,衢八两发来一个微信定位。

我暗暗叫苦。

韩江雪问我:“发生什么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

韩江雪开始收拾东西:“赶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在原地坐着没动。

“怎么了?”

我不想让她跟着,但又说不出口,只得反问她:“你下午不上班啦?”

韩江雪狡黠地一笑:“什么事情能比破案更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