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檢察院到所裏給老莊履行批捕手續的第二天,我把他請到了醫務室。我拿出入所體檢單,一項項對照著開始例行檢查。當聽診器移到他胸前時,我聽到一陣類似風箱噪聲的回響,其間夾雜著微弱的心跳聲。
我對老莊說:“你的肺部有病灶,可能是炎症引起的,因為一直沒有好轉,所以才會引起哮喘。而你的哮喘又影響了肺動脈,從而導致心髒早搏。你要知道,心髒早搏是很危險的,加上你的血脂和血壓都偏高,頸部動脈也呈現粥樣硬化,如果不好好控製,可能會引發腦梗或心梗。”
老莊笑眯眯地聽著我的介紹,就像在聽別人的事。然後,他問我:“醫生,你覺得該怎麽辦呢?是降三高呢,還是治心髒早搏呢?又或是治療哮喘,或者一直追到根兒上,把我肺部的病灶給除掉呢?”
“我當然想從根兒上開始治。”
“可看守所就算再人性化,也不具備這個條件,是吧?”
我點頭:“許多治療都需要醫院大型醫療機械的介入,而且一些藥不在醫保報銷範圍內,價格很高。我可以向上麵打報告,但能批下來的可能性很小。”
“那還是咯,”老莊笑道,“就給我開點降壓藥吃吧。身體再糟,腦袋不能糟。”
“好的,我會給管教寫藥方的。不過,我想問一下,你肺部的病灶似乎已經非常陳舊了,之前問過診嗎,是什麽引起的?”
老莊沉默了會兒,然後眯縫起眼說:“要說這個病灶啊,還得從我第一次蹲監獄的時候說起,那都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事了。”
我泡了一杯祁門紅茶,給老莊遞了過去。
老莊瞅了瞅紅茶,又瞥了眼掛鍾,兀自抿了一口茶。
我鼓勵他道:“我看你不像是壞人。”
老莊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珠子有些發灰:“說起來挺慚愧的,那件醜事就發生在我的老家,發生在一個叫響鼓嶺的村子。當時我還隻是個二十三歲的青年,中學畢業後沒事幹,就在家裏種竹筍。村裏有一個女孩長得挺好看,是當地鄉上法庭法官的女兒,也是年輕小夥子議論的對象。一次吃飯時喝多了酒,我和同村的兩個男青年吹牛,說自己膽子多麽多麽大。這時,那女孩正巧路過。大家話趕話,竟打賭誰敢去摸那女孩的屁股。我年齡最小,受不了慫恿,就暈乎乎地跑了過去。我剛伸出手,女孩就轉過身來,我的巴掌隻掃到了她的褲邊。女孩尖叫著報了案。再後來,我和那兩個男青年就被抓了。這時我才知道,那兩人還涉嫌一起強奸殺人案。我們被認定為流氓團夥,那兩人被判了死刑,而我則被判了無期徒刑。二十三歲啊,無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