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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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忐忑的心情,我随曹大牙一行人回到了市局执法办案中心。

所有的审讯室都打开了门、亮起了灯,像是饥渴的肉食动物在等待囚犯的到来。看着韩江雪被带进其中一间审讯室,我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是你那个女朋友吧?”

“什么?”我转向说话的曹大牙。

“你女朋友,就是上次帮忙让爬虫松口的那个女孩。”

“是的。”我咬着下嘴唇,“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曹大牙一愣,然后连连说:“奇了,真是奇了。”

我想起韩江雪的过去,想起那些谜团,还有她为了解开谜团而付出的许多努力,便跟着附和道:“她的确很神奇。”

“那我先去会会她吧。”曹大牙伸了个懒腰,朝审讯室走去。

我怔了片刻,跟上去问:“你去会她做什么?”

曹大牙回过身,笑容挂在门牙上。“我怀疑她就是一个冒牌货。”顿了顿,曹大牙又说,“我倒想知道她冒牌的原因是什么。”

曹大牙走了,留我一个人呆在原地,瞪眼看着一间间亮着灯光的审讯室,无所适从。不知何时,小雨变成了中雨,温度急剧下降。我打了个哆嗦,又连打了几个喷嚏,不由得钻进警车,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那是一个天、地、灯光融成一片的光影世界,仿佛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已融成一片。不一会儿,车窗上起了雾。我伸手把白雾擦去,但没多久车窗上就又是白色的一片。几次徒劳后我放弃了,最后借着白雾写下了“韩江雪”三个字,然后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的侧脸,欲言又止。我翻转过身,躲避那灼热的目光。接着,有人在笑,然后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仿佛要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一个美丽、阳光和煦的伊甸园。我歪回身子,想躺在温暖的草坪上,想让自己更舒服些。

然后,我醒了,看见韩江雪正俯瞰着我,而我的头则枕在她的腿上。

我想起身,但潜意识里仍贪恋在她怀中的感觉。就这样,在漫长的对视中,那些说不出的隔阂开始冰融雪消。我们的目光从充满困惑、压抑和疑问,变得盈满笑意。

我问:“你在耍什么花招?”

韩江雪反问我:“我这个乞丐装得像吗?”

“要是再烂几颗牙就更像了。”

韩江雪吐吐舌头:“本姑娘宁可死也不可破相。”

我拉长了语调:“是啊,变丑了,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的话音刚落,韩江雪便掐住了我的脸蛋,狠狠一拧:“你必须喜欢我,无条件地拜倒在本姑娘的石榴裙下。”

我忍着痛继续开玩笑:“是拜倒在你的打狗棍下吧?”顿了顿,我正色道:“怎么样,化装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韩江雪摇摇头:“都是老乡带老乡,我这个外来的乞丐根本混不进去。你呢,怎么在这儿?”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倒是韩江雪说道:“肯定是什么打拐解救妇女儿童的行动。对了,还牵扯到贩毒了。这都是我观察到的。”

我点点头,把小葫芦母女俩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

韩江雪听完叹了口气。“挺可怜的女孩。”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这种傻女孩大概意识不到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悲惨。”

“或许吧,但法律要维护她的合法权益。”

“也只能保证她不被欺负罢了。”

我知道,再往下说我们可能会产生分歧。于是我没有再接话,而是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临近黎明。我喃喃道:“不知道废品回购厂那边,小葫芦母女有没有被解救出来?”

恰逢此时,车门被人打开,曹大牙一屁股坐进了驾驶室。他先回过头看着我和韩江雪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便启动车子、亮起警灯。我问曹大牙这是要去哪儿。曹大牙说,小葫芦和她妈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在医院门外,我们遇到了赶来的方姐,然后一同来到了妇产科的留观病房外,赵所长正和一名同志在走廊上值守。透过房门玻璃,我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安静的就像一个天使。角落里坐着一个女人,两手攥在一起,看着**的女孩。女人的手腕上戴着手铐。

我压低声音问:“她是?”

赵所长点头:“睡着的是小葫芦,旁边的是她母亲。”

“看样子行动很顺利。”曹大牙说。

赵所长点点头:“是的,挺顺利的,没怎么抵抗,该抓的都抓了。这对母女是在一间半隐藏在地下的仓库里发现的,当时边上还有一个傻大个儿在看守,一米九的个儿头,两百多斤的体重。不过,傻大个儿也没反抗。我们把母女俩带出仓库后核实了身份,发现正是你要找的人。”说完这些,赵所长看了看方姐。

“小葫芦没有受伤吧?”方姐问。

“没有,看得出来,在那个废品收购厂,小葫芦过得似乎还不错。我想,”赵所长顿了顿,补充道,“或许她正在养胎。”

众人沉默片刻,韩江雪插话进来:“那个女孩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正吧?”

赵所长抬眼瞅了瞅韩江雪,脸色有些不悦。我有些尴尬,好在有曹大牙打圆场,说韩江雪是案件的关键线人。

韩江雪继续说:“小葫芦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吗?”

赵所长皱着眉头:“准确地说,是小葫芦的母亲要女儿把孩子生下来。”

众人皆陷入沉默,半晌,韩江雪说:“看来她母亲已经和侵犯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曹大牙补充道:“不只是侵犯者,还有侵犯者身后的老乡群体。”

赵所长叹口气:“是的,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弱智女孩是很无力的。”

我提出新的问题:“那么,谁是性侵者?”

“没有人招供,包括小葫芦的母亲。”

“如何锁定犯罪嫌疑人呢?”我又问。

方姐满脸忧愁地问:“不会是等小葫芦把孩子生出来,再确定父亲是谁吧?”

韩江雪代为回答:“估计要帮小葫芦引产,然后做胚胎的DNA检测。”

赵所长似乎不想忍受韩江雪的聒噪,不再说话。在曹大牙的眼神示意下,我把韩江雪拉到了电梯口。再返回时,我听到赵所长对方姐说:“由于小葫芦的母亲在这件事上至少算是帮凶,所以不能征求她的意见。另外,小葫芦的智力低下,不具备完全民事责任能力。所以,所里聘了一位经常合作的公职律师,也是一位热心的大姐,她可以代小葫芦履行手续,先把胎儿引产下来,然后再去做DNA比对,确定到底谁是罪犯。”

方姐问:“小葫芦的母亲会不会被判刑?”

“有可能,而且大概率来说,她的监护权会被剥夺,所以小葫芦以后的生活要靠法律援助,或许她会被安置在福利院或者特殊教育学校。”

方姐沉默了半晌,然后看着我,用探询的语气问:“只能这样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曹大牙淡淡地说:“只能这样,一切都得按法律来。”

方姐打开手机的相机,放大了镜头倍数拍照,屏幕中的小葫芦平静且安详。拍完照后,方姐愣了会儿,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千块钱交给赵所长,托他多给小葫芦买些吃穿用品。赵所长连连摆手拒绝,称有专项的救治经费,不需要个人掏一分钱。方姐又要他把钱转给公职律师。赵所长还是拒绝,说那位大姐若是想赚钱,就不会做公职律师了。看到方姐拿钱的手还悬在半空,赵所长既是建议也是安慰地说:“引产前小葫芦会一直待在病区,随时都可以探视。”

话说到此,方姐才把钱放回钱包,然后在我的陪伴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妇产科病区。

在一楼大厅,方姐把小葫芦的照片转发给了我,要我拿给监狱里的老庄看,还托我给老庄带一句话,说她会一直等他出狱。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我。就在方姐即将离开前,我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之前说看着老庄面熟,你想起来你们在哪里见过了吗?”

方姐的脸一红,细细的皱纹里泛起复杂的笑意。

“你们之前肯定见过吧?!”

“好吧。”方姐舒了一口气道,“我是那个受害者。我,是个坏女人。”

“什么?”

“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黄毛丫头,老庄也只是小庄。当时他脑子发热,被别人怂恿来调戏我。实际情况是,他的手指头刚碰到我的裤子我便尖叫起来,老庄吓得掉头就跑了。后来,老庄因为这件事被判了刑,蹲了很多年监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意识到那一声尖叫把老庄害得有多惨。他只是一个脑袋一时犯糊涂的小伙子,不应该承受这么重的惩罚。也是因为心里有这个疙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嫁人。去年,老庄来租我的房子时,我就觉得他很面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后来,老庄一直帮我找小葫芦,还受了伤,我就开始怀疑他认识我,然后在记忆里刨根问底,才想起他到底是谁。”

方姐的声音渐渐变小,我不想干扰她的情绪,倒是韩江雪问了个问题:“老庄为什么回来找你?”

方姐抬起头:“他是来向我道歉的。”

韩江雪说:“可是你觉得,应该道歉的是你。”

方姐点点头,肩膀随之**。

“所以你们和解了。”我说。

方姐点头:“是的,我们和解了。”

“你们还相爱了。”韩江雪的语气颇为俏皮。

方姐的脸又红了。

为了打圆场,我立即表态:“方姐,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老庄听。”

和方姐告别后,天几乎已大亮,东方是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昭示着今天是好天气。心情顺了,肚子反倒饿了。我和韩江雪来到路边的一家面馆,点了两份牛肉面。不声不响地吃了一阵后,我才没话找话地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我把工作辞了。”韩江雪说得很干脆。

我一愣:“那你靠什么养活自己?”

韩江雪呵呵笑道:“不是和你说过嘛,我的银行卡里还有不小的一笔钱呢。再说了,我也不是光出不进,有几项投资的固定收益可比你的工资高多了。行了,扯远了,你还是问我正事吧。”

我想了想,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潜伏到流浪乞讨团伙中?”

韩江雪歪着头看了我一眼:“这是一个傻问题,你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不很确定。”

“好吧,我看过一篇帖子,说是凡城街面上的乞讨都是团伙化的,其中许多流浪儿都是从外地被拐卖或拐骗过来的。我就想啊,没准儿小时候我也在这个团伙里待过,所以我就想进去瞧一瞧,碰碰瓷。万一有什么发现呢?”

“碰瓷?!你知道里面有多复杂、多危险?”

韩江雪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体验危险呢,就被你们这些警察给抓了。”

我耸耸肩:“倒怨起警察来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我倒是在其他方面有了发现。”

“什么发现?”

韩江雪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说:“我见到顾竹雪了。”

“顾竹雪?就是那个和你长得酷似的女孩?”

“不是酷似,是双胞胎姐妹。”

“这下有趣了。”

韩江雪翻了我一眼:“上个月末,我们银行搞了个秋季慈善义卖答谢会的活动。说白了,就是搭建一个平台,招揽更多的客户。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当时,我负责核对宾客名单,在其中发现了‘顾竹雪’这个名字。我心思一动,偷跑到大客户部查了她的信息,她果然就是那个我一直苦苦寻觅的顾竹雪。只可惜,顾竹雪只托人送来了义卖的礼品,并没有参加这次活动。那人留了一个地址,让银行把义卖证书寄过去。”

“这事还挺巧的。”

韩江雪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是顾竹雪在给我投鱼饵。”

“不会吧?”

“管她呢,反正我按照那个收件地址悄悄找了过去。那是城郊的一栋别墅,也是一个私人会所,独门独栋,很幽静。”

“挺阔绰的啊。”

“我记得有张她和马克刘同框的照片里就有这栋别墅。据说,这栋别墅是马克刘送给顾竹雪的。”

“为什么……难道两人?”

韩江雪拍了下我的脑袋:“别把我的亲姐妹想得那么庸俗啊,他们俩是养父女的关系。”

“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江雪故作轻松地抬了抬肩:“顾竹雪亲口告诉我的。”

“等等,你见到顾竹雪本人了?”

“准确地说,是我被伏击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光顾脑门儿,忘掉后脑勺儿了。”韩江雪自觉说了俏皮话,哈哈大笑了几声,看到我一脸忧虑,她又正色道:“有天傍晚,我在高尔夫球场扮作球童,远远观察挥杆的顾竹雪。可我还没看出个所以然,就被保安控制了,然后被带进了一间小屋子里。”

“把你囚禁了?”

“也不是,那是一个VIP包间,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不过我没心情,一直在心里预演姐妹相认的场景。”

“她和你相认了?”

“没有。”韩江雪甩了甩脑袋,“但眼神不会说谎,她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想,那一刻她一定有一种照镜子的感觉。不过也就很短的一瞬,随后她又开始伪装。她质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跟踪她,又问了我的身份。她问我是便衣警察、小报记者,还是私家侦探。看她那么能装,我也跟着装了起来,说自己是小报记者。那次会面不超过十分钟,我们俩都在兜圈子,没人触及彼此的真实意图。随后,我就被保安扔出了球场。”

“你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你听说过‘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吗?我要做的,就是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投下一粒小石子,逼着她回想点什么。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结果呢?”

“三天后,我发现她独自去了一家专为女士开设的养生会所。我就跟了进去。还没等我在前台研究好消费项目,就有服务生过来把我请进了一个房间。顾竹雪正躺在**,右肩**,上面有三个小红点。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我的肩上也有三个小红点。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只是放松身体,默默享受三千元一次的护理。最后,我们才聊起真正核心的问题。”

我振奋起精神,准备认真听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韩江雪却不吭声了,像是穿越了时间,回到了那次对话的现场。“其实,顾竹雪很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孩子。”半晌,她说道,“我的这位双胞胎姐妹成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有一对还算疼爱她的养父母。可她五岁时,养父在外面欠了高利贷,不仅把自己的老婆卖了,还把顾竹雪卖给了放贷的老板,也就是马克刘。马克刘本来把顾竹雪当作杂役来养,抚养她的都是老鸨和小姐,所以从小她就精通人情世故和世道肮脏。老鸨背地里都说这个小丫头比人精还精。就这样过了十年,到了十五岁,按照计划,顾竹雪应该出台卖身了。可她把一场悲剧变成了一场团圆的喜剧。”

“喜剧?”

“是的。马克刘其实有两个女儿,都常年在国外。那个染上毒瘾,后来还和套路贷团伙的老大好上的是小女儿。马克刘还有一个大女儿,那倒是个乖乖女,但是几年前在瑞士滑雪时遭遇了雪崩,葬身在阿尔卑斯山上。顾竹雪知道后就研究起马克刘死去的大女儿,她的长相、装扮、说话习惯和兴趣爱好等等。顾竹雪聪明伶俐,且与其年龄相仿,很快便模仿得有模有样。一天,马克刘到夜总会盘账,顾竹雪适时出现在了这个心碎的男人面前,一举俘获了他的心。随后,马克刘把顾竹雪带回了家。同样地,马克刘的妻子也非常喜欢顾竹雪,他们把顾竹雪当作养女抚养。就这样,小小的顾竹雪用十年的等待完成了人生的逆袭。当然,顾竹雪清楚地知道,财大气粗的马克刘从事的是怎样一种勾当。因此,对于家族的生意,她完全不参与,也从来不张嘴要什么,只是利用自己对马克刘逝去女儿的模仿锁住这一对养父母的心。后来,马克刘的手下纷纷遭到警方的调查,疯传警方要对他动手。动乱之时,顾竹雪开口向马克刘要了一份日后的嫁妆。这个即将身陷囹圄的男人答应了她的请求,把那栋别墅和会所交给了她。”

说完这么一大段后,韩江雪起身从吧台拿来一瓶豆浆,叼着吸管兀自喝着。我则根据这段讲述勾画着顾竹雪模仿马克刘女儿的画面,接着,我想起韩江雪模仿爬虫继母的画面。我暗暗对姐妹俩的这股拼劲感到佩服。

喝完豆浆,韩江雪说:“我这个孪生姐妹从小就知道她是被拐卖来的,但她从没想过去追究到底是谁把她卖了,就连五岁前的养父母她都已经叫不上名字了。顾竹雪不是那种回头往后看的人。”

“或许她觉得当下的生活来之不易吧,她怕一旦回头,辛苦建立起来的城堡就会垮塌。”

韩江雪摇摇头:“我不行,如果不把过去弄清楚,我的心里就不踏实,也注定无法走远。”

“这一点便是你们姐妹的不同了。”

“但我们都属于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从这一点来说,我和她是一路人。”

“好吧,你说得在理。但是,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呢?我们都是成年人,当然是各过各的。再说了,我们对于未来的道路规划也有分歧。顾竹雪劝我不要深究过去,我没有答应她;而我让她去殡仪馆见一见冻得像冰棍一样的亲生父亲,她也不同意。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分开了。”

“所以,除了姐妹相认,你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进展?”

韩江雪耸耸肩:“直到分手,我们都没确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但我们说好了要保守这个秘密,对外就当是陌生人。不过,我也留了一手。在分别时,我和她拥抱了一下,顺手在她的肩膀上取了两根散落的头发。我准备拿头发去做一下鉴定。光是嘴上相认还不行,我必须得有科学依据。”

我双手抱拳:“佩服佩服。”

韩江雪翻了翻白眼:“对了,顾竹雪还为我解开了一个长久以来的误解。”

“什么误解?”

“我以为我和她右肩上的那三个暗红色的圆点是我们双胞胎特有的印迹。我错了。实际上,这样的印记在其他被拐卖的小孩儿身上也出现过,就像草原上不同牧民家的羊的耳朵上会有不同的标记一样。顾竹雪小时候在桑拿浴馆里生活时,在同龄的孩子身上看到过。”

“她有没有说那些有同样印记的小孩儿的姓名?”

“当然没有。顾竹雪是个只往前看的人,她不会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沉默了会儿,换了个问题:“你是个向前看的人吗?”

“我说过,我一定要把过去看清楚,才会向前看。”

“但你终究还是一个向前看的人。”

韩江雪一愣,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半晌,她握住了我的手,缓缓地说:有什么让你无法向前看吗?”

这是一个电击般的提问,让我嘴里突然泛起一阵苦涩,我不得不掩饰:我挺好的。”

韩江雪叹口气道:“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随时、随地,只要你需要我。”

这是一句表白吗?我不知道,一种无力感让我全身发软。于是,我握紧了韩江雪的手,让自己不至于沉湎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