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神话:全四册

第一百三十二回 禹到长脚、扶卢、女子、轩辕、丈夫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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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文命等到了一处,只见那里的人身长总在四丈左右。仔细考察,原来他们身体上截之长不过与寻常人一样,独长了一双脚,大约在三丈以外,所以他们叫作长股国,亦叫长脚国。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真有举头天外之概,令人可望而不可即,要想同他们说话颇不容易。

文命道:“我从前听说黄帝五十九年,长股国人来朝,那时招待他们据说颇费踌躇。一则生得既然如此之长,寻常门户不能进出,这是第一项困难;二则席地坐下之后,他的那一双长脚一直要伸到远处,布筵设席甚不方便;三则相见的时候,一个远在半空,一个站在底下,行礼谈话都觉吃力。后来黄帝和木正赤将子舆商量,特地做了一副假脚,续在自己和从人百官的脚上,务使和长股国人一样的长,朝夕演习行走。(后世乔人之戏叫作蹅乔,就是这个典故。《列子?说符篇》:“宋有兰子者,以技干宋元……以双枝长倍其身,属其胫,并趋并驰。”则战国时已有之。)又特地造起几个高屋,所有门户都在八丈以上,可以给他出入自由。又因为不能席地而坐,特地做一种可以垂足而坐的高席;又做了些高二丈多的高几,以设筵席。后来长股人到了,宾主相见,一切礼节总算敷衍过去,没有闹出笑话。现在我们来此,比较起来,在他**走进走出亦是绰乎有余裕。要和他们谈话,问他们风俗情形,恐怕难而又难,不如去吧。”

大家看见这个情形,亦知道无望,于是就一齐动身。路上横革向众人道:“长臂国的人两手长了还有用处;长股国人两脚长到如此,绝无用处,只有不便,真可怜。”真窥道:“他走起路来一步可以抵寻常人五六步,奔走甚速,岂不是用处么。”横革道:“平常时候走路要如此之快做什么?叫他们打仗,打败了逃生倒是好的。”国哀道:“长臂国人和长股国人假使合在一起,长股国人背了长臂国人到水中去捕鱼,倒是交相为助的。”伯益笑道:“这是他们做过的事情,从前有人看见,还作几句赞辞道:

臂长三丈,体如中人。彼曷为者?

长臂之人,修脚是负,捕鱼海滨。

照这几句看起来,岂不是他们早已做过这回事么!”大家听了,都不觉一笑。

一日走到一处,在海滩上歇下,只见波平浪静,风景清和,是历来所到的地方从未遇见过的。大家都说此地很有趣,下了龙背之后,齐向内地走去,绝不见有凶恶的禽兽,但见嘉木异卉分布于山巅水涯,愈觉使人可爱。又走了一段路,只听见远远号哭之声甚厉,大家不解,急急向那有哭声处寻去。愈走愈近,哭声亦愈厉,四周林木都为之振动。转过一个山谷,但见素车白马,麻冠缟衣的人不计其数,仔细一看,原来是在那里出殡送葬。许多人的号哭,加之以山谷中的反响,自然益发厉害了。之交道:“这个死者想来是个达官贵人,或者是贤人善士,所以那送葬者有如此之多。”伯益道:“他们的葬礼不知究竟如何,我们何妨前去参观。”文命道是,于是大家缓步跟了他们过去。

只见前面的灵车正在那里慢慢地拖,灵车上面的棺木形式非常奇异,与中土不同。过了一回,到了安葬之地,那边已有一个大坎预先掘好,坎的底里厚厚铺着香草,草上又疏疏落落的放好许多灵芝,坎外地上香草灵芝堆着的也甚多。灵车停下之后,早有十数人将灵柩从车上抬至地上,旋即将棺盖揭开,又将棺木的中段移去,那死者的尸身顿然呈露于眼前。原来那棺木的结构分为三层。下层为底,以卧死者;中一层为四方之木,加于底之上,其高约三尺;上一层为盖。大略和中国棺木相同,唯分为三截而已。那死者须发皓白,年似甚高,就是那孝子和送葬的众人之中,年纪大的亦似乎不少。

这时众人哭声又非常之厉害。哭了一回,那孝子率同数人将尸体扛到坎中,轻轻安置妥帖,随即拿坎外地上堆着的灵芝香草,悉数都铺盖在尸体之上,然后又用细泥薄薄的洒在上面,等灵芝香草看不见了方才住手。大家又聚拢来,朝着坎痛哭不止。哭到后来,那孝子昏晕,栽倒在地,大家救护孝子,才把哭声停住。隔了一回,孝子救醒,一齐拥着上车而去,余众有些步行而归。

文命忙赶过去施礼,请问他道:“这位死者是贵处的达官贵人么?”那人道:“不是,是个寻常百姓。”文命道:“那么一定是大圣大贤、功德巍巍的人了。”那人道:“亦不见得,他不过是个工人罢了。”文命道:“那么诸位都是他的至亲?”那人道:“这位死者亲族很少,某等都是同闾同里之人,并非至亲。”文命道:“那么诸位刚才何以哭得如此之哀痛?莫非从前受过死者的大惠,或和他交情很深?”那人听了,诧异之至,说道:“哭死而哀,人之仁心,难道一定要受过他大惠的人或交情深厚的人才哀痛,其余都不必哀痛么?你这句话某实不解。”

文命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某不过随便问问,并无意思,请勿嗤笑。”便又问道,“贵国何名?”那人道:“敝处叫扶卢国,请问大贤等贵国何处?”文命告诉了他,那人听了,拱手致敬道:“原来是中华大贤,怠慢怠慢。”文命又问他道:“刚才那死者年纪似乎很大。”那人道:“并不算大,不过三百岁。”文命等听了,不禁骇然,便问道:“三百岁的年纪还不算大么?”那人道:“敝处之人,年龄都是三百岁,并没有三百零一岁的人,所以并不算大。”文命道:“足下今岁高寿?”那人道:“某虚度二百五十岁,和死者的长子同庚,再过五十年也就要埋入坎中了。”

文命道:“贵国葬法不用棺木么?”那人道:“怎样叫棺木?”文命道:“就是刚才盛尸的器具。”那人道:“敝处向来不用此物,因为敝处的丧礼,父母死后,做子女的即水浆不入于口,直到死者之骨化为尘埃,方才可以饮食。倘使用了盛尸的木器埋在坎中,那么何时骨化尘埃?孝子孝女岂不是要饿死么!”

文命听了,又诧异之至,便说道:“人之身体,腐烂净尽很不容易,骨殖之腐化更不容易,往往有历几千年还存在的。现在虽则掘坎藁葬,但是要等到他形销骨化,哪里有这么容易呢!”那人道:“容易容易,少则两三日,多则四五日,无不化尽了,这是素来如此的。”

文命听了,煞是怀疑,以为他是故意如此说说的,或者那香草灵芝之中藏着腐肉烂骨的药,都未可知,然而又不便向他道破,又不便要求他几日之后掘起那埋葬的尸体来实验一下,也只得就不问了。

正要想告辞,那人因文命等是中华大贤,苦苦的邀到他村庄里去留宿。文命推却不脱,只得应允。那村庄中人家约有几百户,听见文命等到来,个个欢迎,轮流供食,按家分宿。文命等一连住了数日,觉得他们事亲之孝、待人之谦让,真是出于天性,绝无虚伪,不胜叹佩之至。到了临别的那一天,亲自写了一块匾额送给他们,叫“扶老纯孝之国”,于是率领众人上了龙背,再向别处,在龙背上尤是称叹不止。

一日,到了一国,只见那里纯是女子,绝无一男,不觉诧异。那众女子看见文命等到了,亦非常之欢迎,个个围绕拢来,殷殷招待,并且牵牵扯扯,都要邀到她家里去。

文命看她们蓄意不善,本想严词拒绝,后来要想探问风俗,只得婉辞和她们说道:“我们这队人是不能离开的,诸位要谈话,何妨就在此地谈谈呢!”众女子听了,都觉失望,呆呆的立着不动。文命就问她们道:“贵国的男子现在何处?何以一个都不见?某等很想和贵国的男子谈话呢。”那众女子听了,又非常不悦,隔了一回,说道:“男子是有的,不过还小呢。”正说时,人丛中就有一个抱着婴孩的女子挤进来说道:“诸位要和敝国的男子谈话么?请和他谈。”

文命等一看,那婴孩不过生了几个月光景,眉目间颇有男子之概,但是乳臭尚未干,何能谈话呢?便又向众女子陪笑道:“请诸位不要相戏,某等想和贵国年长的男子谈话。”言未毕,又有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的男孩,从人丛中挤过来,叫道:“先生!这个孩子年长了,和他谈话吧。”文命一想:“这事奇怪了,这些女子苦苦与我相戏,不知何故。我在何处开罪于她们呢?”正在踌躇,伯益在旁指指那孩子说:“我要想见见他的父亲,或者他的伯叔,都可以。”女子听到这句话,顿时面色个个发赤,旋即个个叹气。停了一回,有一个女子说道:“也可以,诸位请跟我们来吧。”

当下那女子在前,众女子簇拥了文命等,曲曲弯弯,到了一座大厦之中,正殿三间,当中一间供奉着不知是何神道,转过后轩,只见一所极大的庭院,庭院正中有一个长广三丈的方池,池中正有两个女子赤身**坐在那里,不知做什么。

众女子指给文命等看道:“这池名叫潢池,也叫台虺之水,就是小孩子的父亲了。”说完,又带领文命等走到一座偏院,院中一无所有,仅仅有一口大井。众女子又指指,向文命等说道:“这可算就是小孩的伯叔辈了。可是,这池这井说是他的父亲、伯叔固然可以;说是他的祖父、伯叔祖父亦可以;即使说是他的曾祖、高祖、远祖,亦都无不可以。原来我们国家的人类,全是从这两个地方坐一坐、看一看而来的。假使我们国里有男子,何至于要这个池、这个井来做我们公共的丈夫呢!”

文命听了这话,非常诧异,就问道:“刚才两位抱的小孩子,不都是男孩么?待他们长大起来,就有男子了。”众女子听了,又叹口气道:“便是我们,亦都存了这一种痴心妄想,所以在这里费心费血地养他们,如不是如此,一生出来早弄死他们了。”文命不解,忙问何故。众女子道:“我们生的女子,个个都养得大;若生男子,到了三岁一定死去,岂不是天数么!”说到这里,那抱小孩的女子说道:“我这孩子已快要三岁了,不知道养不养得大呢。”一面说,一面竟大哭起来。文命等听了,无不伤心,就用言语去抚慰她们。

忽然间,一个女子竟老着脸皮向文命等说道:“我们正苦都是女而无男,现在诸位恰恰到此,不可说不是天假之缘。我想,就请诸位永远住在这里,与我们配为夫妇,岂不好么?诸位都是中华国人,我听见老辈传说,中华国的贵人有夫人,有妻,有妾,一个男子娶一百几十个女子的都有。现在我们人数不多,诸位二十一个人,一个人二百个,分配起来,所余者无几,未知诸位意下如何。我辈绝不会妒忌吃醋,请诸位放心。”

文命听了,暗想:“这真是出于意外之事了。”慌忙道:“承诸位厚意,非常感激,但是某等均有事在身,且奉有君命,不敢逗留,请原谅吧。”那些女子沉吟了一回,又说道:“全体不能,剩几个在此地,总可以吧?”文命等齐声道:“我们都有事务,实在不能在此。”众女子听了,陡然个个怒形于色,骂道:“既然不能,你们到此地来做什么?害得我们低首下心,陪了半日。”文命忙忙对她们道歉,众女子一个也不来理睬,一哄之间,顿然散去,口中还在那里乱骂,像个很恨的样子。文命等觉得可笑,但是也觉得她们可怜,大家齐循旧路而回,一路走,一路议论。郭支道:“某听说,独阳不长,孤阴不生。现在她们尽是女子,竟会得生男育女,煞是可怪。”国哀道:“她们这池水和井水,坐一坐,看一看,就会得育孕,尤为奇怪。我觉得那池水与寻常之水并没有什么两样。”文命道:“天地间不可以常理测度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只可以用‘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八个字了之,不必再去研究它了。”

这时已到海边,大家乘龙再向西北行,只见前面空中有一物,似鸟非鸟,从东北向西南而去。大家看得诧异,说道:“这个不知是何怪物。”狂章听了,脱离龙背,飞身过去,匆匆一望,就回来报告道:“是一辆车子,车上坐着两个人,大约是何处神仙之类。”黄魔道:“绝非神仙,神仙的车子还要华丽,旁边总有彩云拥护,而且着实要走得快,没有这样慢腾腾的。”繇余道:“或者是修道初成、能力浅薄的神仙,亦未可知。”大家议论了一回,也就丢开不提。

过了多时,到了一座大山,但见山的南面屋宇栉比,树木参差,仿佛是一个大聚落,当下就降龙下去小憩。忽然看见一个人从林中出来,形状甚奇,头目面貌和常人不殊,但其身体细圆而长,仿佛像蛇。仔细一看,后面的确还有一条蛇尾,从下面往上直盘到头顶,不知是人是怪。繇余忙上前问道:“贵处是什么国名?”那人道:“敝处叫轩辕国。”文命见他能够人言,料无恶意,遂上前问道:“贵国取名轩辕,是何意义?”那人道:“说来亦可笑,敝处人住在穷山之南,本来无所谓国名,有一年,有一家姓公孙的人家,生了一个孩子,非常聪明,后来跑到东海去,建立一番事业,听说很是伟大,他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黄帝轩辕氏。后来四面的邻国都惧怕他了,知道敝处是他生长之地,所以就叫敝处为轩辕国。敝处人听惯了,就承认叫轩辕国了。”

文命一想:“原来我的高祖生在这个地方,今朝到此,不可谓非大幸。”当下便问那人道:“黄帝轩辕氏生在什么地方?此刻遗迹还在么?”那人道:“这个孩子自从到东方去之后,后来亦曾回来一次,据他说已经做了什么中华天子了,护从的人非常之炫赫,但是对于我们这些老辈、长者,倒依旧是致敬尽礼,和他幼年在这里一样。我当时和他家本是邻居,他的母亲附宝是一个很慈祥和善的人,我们常见的。所以这轩辕小孩子我时常抱他,他对于我亦很亲热。那次回来,我曾提了他小时顽皮的事迹问他,他却还记得。自从这次去了之后,没有再来过,后来就听说死去了。这样一个聪明的小孩子,只活到一百岁,便尔夭殇,真是可惜!诸位要访他的故居么?相离不远,请同去看看吧。”说着,转身就走。

文命等一同跟着,大家心里暗想:“黄帝轩辕氏到此刻何止五六百年,他说曾经抱过,而且口口声声叫他小孩子,这是什么话?而且黄帝活到一百多岁他还说是夭殇,这又是什么话?”想到此地,文命便问道:“先生高寿?”那人道:“小呢小呢,小子今年才活到七百八十足岁,正是翩翩少年,先生之称,万不敢当。”文命等听了,都大吃一惊,便又问道:“那么贵国人的寿数最高是多少?”那人道:“亦不一定,大概普通总在千岁以上。先兄幼年多病,大家知道他是不寿之征,后来只活了八百岁,这是很少的了。其余三千岁、五千岁,都是常事。”

正在说时,只见远远一座丘陵,丘陵之上有许多房屋,那人遥指道:“这丘上就是了。”少顷,到了丘上,只见那些房屋虽旧而不倾斜,男妇老幼,有许多人住在那里。那轩辕国人说道:“轩辕这孩子上次回来时,非常爱惜他的旧居,防恐日久损坏,所以特地请了从前相识的人来居住,以便按时修葺,原说将来再来,而今已无望了。”说罢,不胜叹息。

文命细看那丘形,有一处仿佛如车之轩,有一处仿佛如车之辕,暗想:“高祖当时号称轩辕,或者以此得名吧。”后来一想,又不对,“车舆之制是我高祖所创造的,怎样会得以此丘得名呢?或者我高祖会心不远,创造车舆就是依此丘之形状而模仿成功,亦未可知。”

正在想时,只见那人东指西指道:“这里是附宝住的,这里是少典氏读书会客之所,这里是轩辕氏诞生之处。”滔滔不绝,说了一回。文命不胜慨慕,徘徊凭吊了半晌,又细问他们的饮食起居,才知道他们是饮露以解渴,吸气以充饥,并不食谷食血的,所以有这般的长寿。后来文命等谢了那人,离了轩辕国,越过穷山,再向西北前进。

到了一处,只见那些人民纯是黄衣黄冠,腰佩宝剑,气概轩昂,看见文命等是异国之人,都跑来询问。文命告诉了他们,他们都羡慕道:“原来是中华人,中华是我们的祖国呢!”文命听了,就问他们的国名。那人道:“敝国名叫丈夫。”文命绝口称赞道:“照贵国人的仪表,不愧丈夫之名。”内中有一个老者,听了叹口气道:“何尝是如此呢!敝国纯是男子,绝无女子,所以称为丈夫国。”

文命诧异道:“那么贵国嗣续子孙之计,怎样呢?”那老者又叹口气道:“不瞒老兄说,敝国创立至今,不过几百年。从前先祖是中华人,奉了君主之命,到西王母处去采药,哪知迷失路途,到了此间,粮食告罄,同行之人有几十个,只得在此住下,采果实以为粮食,织木皮以为衣。过了多年,大家性命虽得保全,而深怕日久之后一个个都死起来,最后几个无人埋葬,因此颇以无子孙为虑。哪知自此以后,每人的肚皮都渐渐大起来。起初还以为病,但是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并无病象,亦只得听之。不料十月满足之后,个个生产了,男子生产,痛苦异常,然而久之亦成习惯。所以诸位看某等都是昂藏丈夫,不知道到了生产之期,就不能雄飞,只能雌伏,一身兼父母,岂不可痛可耻!”说罢,又叹息不已。

文命道:“生育这件事,虽说自古有一定之道,但是亦有变例。即如某就是从母亲之背而生的,某有一同僚是从他母亲之胸而生的。现在男子产子,当然又是一种状态。”那老者道:“某等产法大约有三种:一种最普通,是从背间而出;一种是从胁间而出;一种是从形中而出,寤寐之中,不知不觉,儿已产出,绝无痕迹,为父母者并不痛苦,但是那种产法最为难得。”

文命道:“此等产生之儿都是男子么?”那老者又叹口气道:“有女子啊,唯其有女子,再加以故老之传说,所以我们才知道世界上除男子之外,还有一种女子,而女子才是正当产儿之人。不然,某等亦变成习惯,哪里知道世界上还有女子,而以男子生育为可耻呢!”文命道:“那么诸位所生的女子,养大来,岂不是男女就可以婚配么?”那老者听了,连连顿足,连连叹气道:“就苦在养不大啊!从来没有养到四五岁的,真是天绝我们呢。”

文命想问他们如何有孕之法,很觉难于启齿,正在寻思,忽听见伯益问道:“小儿初生,必须哺乳,贵国人亦哺乳么?”那老者道:“从前先祖第一次生产之时,苦于无乳。后来一想,男子胸前本来有乳两颗,不过略小而已。既有两乳之形,想上古时必有所用,大约因后来专以哺乳之事付之女子,日久不用,遂致退化,假使再用起来,或者可以复其本能。因此就叫小儿频频吸之,哪知果然有效,不到多时,果然乳汁流出,后来产儿哺乳完全与女子无异了。”

文命道:“令远祖贵姓大名?是中华哪一朝人?”那老者道:“敝远祖姓王,单名一个孟字,是中华何朝人却记不清了。”文命道:“令远祖共生几子?”那老者道:“共产二子。”文命道:“现在贵国全数共有若干人?”那老者道:“共有二千余人,深念生产之苦,常想到别处去寻找几千百个女子来,以成匹配,但是杳不可得。要想舍去此地,重返中华,一则路途遥远,迷道堪虞;二则产业坟墓多在此地,未免安土重迁。现在诸位既然万里迢迢来到此间,务望念同乡之谊,有便时将中华女子无论好丑,多带几个来,敝国人不胜感激之至。”说罢,拜了下去。文命慌忙还礼,一面说道:“容某细细筹划,如可设法,无不竭力。”当下又询问了些琐碎之事,方才别去。

这夜,宿在郊外,大家商议办法,看到女子国人之急与丈夫国人之苦同一缺陷。假使设法使他们两国联合起来,既可使内无怨女,又可使外无旷夫,各得其所,岂不是两全其美!好在他们两国中间只隔一座穷山,路并不远,撮合颇易。

于是文命定计,明日先将这个办法与丈夫国人商议过了,得其同意;然后再遣天将到女子国去,征得她们的同意。假使两方面有一个不允,就不必说;倘使都允许了,那么女子国人都嫁到这边来;还是这边的人都赘到那边去;还是一部分嫁,一部分赘,这都要他们预先商量定的。还有一层,男女老少美丑如何分配法,亦须要预先说定,免得到那时大家争夺起来,佳偶变成怨偶,反致不妙。大家听了,都说不错。

议完之后,伯益笑道:“这个媒人,一做几千对,可算得是千古第一大媒了。从前蹇修氏是个媒氏之官,但一起做这许多人的媒,亦是没有的呢。”大家都笑了。真窥道:“丈夫生子哺乳,真是千古奇闻!”伯益道:“我们中国历史上都有过,不过不多罢了。从前一个朝代,有一卖菜佣,孕而生子。可惜他如何生法以及所生之子后来是否长成,均没有载明。又有一个义仆,他主人合家遭难,只剩了一个新生之幼主,他抱了逃出,躲在山中,苦于无乳,就躬自喂哺,几日之后乳汁流通,居然将这幼主养大。可见这种事亦并非绝无之事。不过第一种大家认为人痾妖孽,第二种大家都以为是至诚所感,不去研究他所以然之故罢了。”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