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那男生從不知我窺探過他。我的窗戶正好和他所在寢室的門相對,所以我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他像品質優良的老牌表,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情,絲毫不差。早晨七點,他將一件滴水的格子襯衫掛到陽台,七點零三分,他刷牙。我猜他肯定在走神,因為他刷牙的時間很長,讓我聽完了三首粵語歌。七點二十分他咕咚咚喝掉一杯牛奶,七點二十二分,他皺著眉頭,手忙腳亂地吸煙。
七點三十分他出門,三分鍾後到達食堂,書包擱在桌子上,跑去窗口買早餐。我曾經偷偷翻過他的書包,裏麵根本沒有教科書,全是五花八門的菜譜,還有一本林語堂的書,折了角的那一頁有段文字被劃上了橫杠:
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就是住在英國的鄉村,屋子裏裝著美國的水電煤氣管子,請個中國廚子,娶個日本太太,再找個法國情人。
那是1998年,男生偉子的理想是做一名中國廚子,我的理想是成為他必須用到的鹽,至關重要,不可或缺。
B.
六月街,陽光烈,車輛在奔跑,情人在吵架,這是一個吃川菜喝啤酒的季節。我是隻饕餮的獸,拉了宋凱尋找飯館,四處打獵。
宋凱是個尋常的理科男生,戴無框眼鏡,襯衫被我洗得很白,每天清晨提著筆記本出去上班.他不懂親親我的額頭道聲早安,也不懂不同數目的玫瑰分別代表怎樣的含義,他隻是在記事本上寫:早上十點半,將程序發到總監郵箱,下午兩點收北京傳真,晚上六點和阿白去吃川菜。
我不寫這些,我也有筆記本,寫著零亂的話:昨天夢見把頭發剪短了,坐在路邊吃冰棍……有一天路過音像店,很想進去買一盤張楚的CD,但買了又怎麽樣呢……有時幹脆就是一個店名,不外乎是川江號子,老成都,老重慶,巴蜀人家,要麽就是簡簡單單的:四川菜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