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封露宣终于停止了忙碌。她看着被自己整理得焕然一新的小店，心满意足地擦了一把汗，而旁边的大姐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小丫头一大早就跑来门口等她，她还没把门打开，这丫头就先把一堆图片打开给她看，说是什么最流行的时尚小店。老板看着图片挺好看的，也不用花钱，就干脆让这小丫头折腾，实在不行再让她收拾回原样就好了。
但是这一天下来，整个小店都变了样。本来有点儿斑驳的白墙被贴上了浅绿色格子的贴纸，整个墙面显得春意盎然。店里已经又脏又旧的窗帘被封露宣摘了下去，挂了一条从旧货市场二十块钱淘来的新窗帘。这窗帘虽然质量不好，但是嫩黄嫩黄的，上面还点缀着白色的小花，看起来有点儿萌，是现在小女孩儿们最喜欢的小清新风格。
地板被擦得亮亮的，露出原来的黑白方格图案。展示柜前模特儿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简单大方的款式。
封露宣还拿着手机对着她说个不停：“姐姐，这个衣服真的好看，如果你看到了，要进回来。我们学校校花有一套这个衣服，我们都可喜欢了，还有——”
大姐低头看着喋喋不休的封露宣，心想自己是招来了个什么人啊！本来这家店生意就不怎么样，不过是租期还没到，暂时又盘不出去，而她自己又有别的事要忙，所以干脆雇个人来半死不活地拖着的。
“还有还有——”
“行了，你别说了。”大姐制止封露宣，“我懂你的意思，这些小事儿就交给你办算了，我还有其他店的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封露宣有点儿茫然，大姐的意思是说她还有别的店？
“别的店，缺人吗？”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大姐摇摇头：“你就先把这个店看明白再说吧。”
大姐走了之后，封露宣等了一会儿，看没什么客人，就拿着自己的手机玩。她看到乐亲不久前才联系过她，大概是为了聚会的事情吧。
封露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给乐亲回了一条信息。
风中转转：抱歉，我在上班，没有看到。
乐亲没有回复，封露宣也没再理她，有可能她正忙着搞恶作剧吧，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想到这里，封露宣拿出了自己的恶人通行令，上面的积分少得可怜，照这样，让俞光亚不要出国的设想是不可能实现了。但是如果未来俞光亚想回国，她搞不好还能阻拦一下子。
封露宣把卡片在自己鼻子上拍了几下，丢在一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曾经换了一瓶护肤水，可惜地址填的是婶婶家，现在恐怕已经被封凝收入囊中了。
自从封露宣离开之后，婶婶一家就没有再联系她了，或者说他们可能一直在等待现在这个结果，等待她自己离开。这样，所有人都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都可以安稳过日子了。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动静，还指望别人想起她吗？
挺好的，她不在了，所有人都可以好好的，挺好的。
封露宣想着，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她低头看着手机，想找一段好玩儿的视频看看，却看到乐亲回复了她十来个惊讶的表情。
乐亲：我的天啊，你这个可怜的伪君子，继续伪善吧，我看好你哦！
风中转转：你说话能不这么贱吗？
乐亲：果然不能借钱给人啊，看看这嘴脸。
风中转转：发了工资就还你，包括利息。你这个垃圾女人！
封露宣发誓，等还了钱一定要把乐亲拉黑，但是很快，她想到了一件事儿，她自己已经不想搞恶作剧了，但她可以花钱找人来做呀，比如乐亲。
乐亲天天搞恶作剧，一定有很多积分吧，只是不知道她会拿那些积分做什么。封露宣盯着乐亲的头像，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后决定改天再和她聊天儿，不然自己一定会被气出心脏病。
但是想到这个解决方案，封露宣很开心，一下午心情都很好，连带着对来店里的顾客都笑眯眯的，结果卖出去了三件上衣、两条连衣裙、五条裤子和一条围巾。她对着自己的战绩，直发傻。
“或许我天生就是个卖东西的……”她喃喃道。这时候，店里来了两个女大学生，她们身材苗条，青春靓丽，背着双肩包，看起来就很有朝气。两人一边看衣服，一边笑着聊最近的电视剧，随后又说到自己的专业课，说了很多封露宣听不懂的东西。她们走了之后，封露宣又感到不舒服。
她觉得这样的女孩子、这样的人生真好，但是她为什么就过不了呢？先是父母离婚，然后是曾宸，再然后是婶婶……
这就是上帝开的恶劣的玩笑吧，她想。
算了，就这样吧。
很快到了闭店的时间，封露宣关了店门，转身出去，发现周予在店门口等她。见封露宣出来，他又丢了两个包子给她。
封露宣打开一闻，是熟悉的味道，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是你妈妈做的？”
周予无奈地点头：“是啊，非让我给你拿过来，我估计你还没下班。”
封露宣啃着包子，笑嘻嘻地上了周予的自行车后座。周予骑着车带着她，晚风习习，吹得她一阵惬意。她突然想把自己想到的好主意告诉周予，但是周予似乎也有事情要告诉她，并且赶在了她前头。
“我有事情要问问你。”周予说。
封露宣心情很好：“问吧，问吧。”
“你真的不打算继续上学了？”
封露宣没想到周予会问这个问题，她选择了沉默。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其实如果你想继续上学，不管是钱还是什么都不是问题，助学金是很好申请的，不过需要你好好学习罢了。我听周滕说，班上的人还在念叨你呢。”
一股巨大的讽刺感从心头袭来，封露宣立即反驳周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尖锐：“他们念叨我什么？念叨我这个杀人犯？念叨我终于得到了惩罚，念叨他们终于摆脱了我？谁会希望我回去上学？我的父母不会，我的亲人不会，他们更不会！”
周予停了下来：“就因为他们都不想让你去，你就不去吗？就因为他们不希望你过得好，你就作践自己吗？你是为他们活的？”
封露宣“扑通”一下跳下车，对着周予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说了这么多，却不看看自己，你不也是按照父母的期望活着的吗？你无论怎么挣扎，都活不出自己的样子，不是吗？”
周予也被激怒了：“起码他们是为我好，你说的那些人呢？”
封露宣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世界上有希望我好的人吗？有为我好的人吗？连我的妈妈都觉得我是个累赘，你觉得还会有人希望我好？”
封露宣擦了一把眼泪：“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呢？你有那么好的家人，你怎么就活不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呢？他们如果爱你，会好好听你说的，不是吗？你不就是怕他们失望，不敢说吗？你比我能好多少呢？半斤八两罢了。”
她说完，一个人转身离开。手里的包子软软的、暖暖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但是她已经没有胃口了。她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儿，转头一看，发现周予推着自行车在她身后跟着。
她有点儿惊讶，她以为周予早就被她的一番话给气走了，现在猛一转头，四目相对，她有点儿尴尬，只好转身再接着走。
“抱歉了。”周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
封露宣感觉很诧异，周予怎么会向她道歉？这让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想……我会试试跟我父母说，但是我也希望，你不要放弃你自己。”周予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走吧，送你回家。”
封露宣站在原地没有动，周予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封露宣还是没有动。周予走上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却依然没反应。周予正头疼时，她“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周予这次彻底傻了，他在十分钟之内把一个女孩儿弄哭两次，这如果被周滕知道，指不定笑成什么样呢。他愣愣地看着封露宣，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但封露宣却擦了一把眼泪，上车坐好了。
“走吧。”她说，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予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骑着自行车走了，怕自己又把这位姑娘弄哭了。而封露宣则在周予骑车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腰。
男生的背好宽啊……封露宣想，但是很快又觉得自己气消得太快了，不是应该在心里骂周予一百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