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漸涼了,藍河上像給一抹柔軟的頭發織了片網罩著,變得憂鬱鬱的。
沿岸的石塊路上,草,已經不可掩沒地露出衰老的樣子。在那一陣一陣抖得呼呼響的風腳下,草仔,便離開了那白胡須一樣垂著的草穗,吹散開去。路旁,一片雜樹林,太森長,太密了,遮蔽得陰暗暗的。風一過,質料不相同的葉子,薄的,厚的,帶絨毛的,……亂拍著響成一片。這騷響,不會在一瞬間吹散,卻陀螺似的,一直旋到水皮上,隔岸嚴峻的峭崖上。
“呼謔……呼謔……”
這稍微有點仿佛裂了缺口的,銅片敲打著的,發沙的喊聲,單調地從給林樹遮斷的路拐那麵送了來。
太陽,羞澀、焦灼地哆嗦著。那一眼望不盡的,這藍河岸上充滿了的樹林的影子,卻無恥地,不顧忌地,如同一堆堆浪漫的夢幻,擺動了**的黑發,把那瘦長的樹影,倒向地麵,有的就像一隻手,伸進水麵去,摸撫著。扯得更長一點,更細一點了。樹葉的騷音,在這一瞬間,也變成了詭秘的細語了。
一個人影,先從那路拐角上現出,挪動,……一會,又是幾個影子模糊在一起了。
喊著的是一個老頭子——看樣子,是慣走這條路的老手。拐過來,先把兩隻燒火眼的紅眼皮翻一翻,機警地,往深林中瞥了一轉,看有沒有狼群在那兒守候著。一麵嘴裏還不停止地“呼謔……呼謔……”喊著。這喊聲,很有節拍地撞碎在石塊上。顯得很疲乏、很脆弱。
聽著這喊聲,瞅著他的細心動作,跟在後頭的王得,再也忍不住了。從後麵跳出來嚷:
“老李,照你這樣走走看看,得明天到吧!”
譏諷的!他剛一住口——背後兩個年輕的小夥子,也嘩地笑起來哪!在他們的笑聲裏,充滿的是熱情的溢流和任性。老李的頭回也沒回,仿佛這些聲音,在他那老於世故的耳朵裏連蚊子的哼聲那麽大也沒有。這一下,似乎是一隻含滿了侮蔑的、滾熱的熨鬥,一下烙在王得的心上。等他立著腳,把眼睛四周一看,嚇……這沒止沒休,漫無頭尾的雜樹林裏,就跟魔鬼的大嘴一般,吐著陰森逼人的涼氣,使人的毛骨都有點發麻。再加上岸腳的石塊上啃著的浪沫,發出來的那股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