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任务完成。”
看上去威风凛凛，其实心里万分忐忑的裴玄突然听到一声提醒。
“快快快，完成任务了，给个奖励。”
“爬个坑的任务，连新手任务都不算，你还想要奖励？等着。”
“不挑，让我能躲过这群妖怪就行。”
“he~tui~”
如果不是因为小妖们已经冲到了面前，裴玄肯定会被这声极富人性化的系统提示音逗得笑到哕出来，在眼下这种紧急的情况里，只能回复一句国骂。
“新手任务：逃出陷坑已完成。
“任务评价：优异（样本完成任务的同时救助两名随从）。
“任务奖励：木鱼一个。”
“奖励已发布。”
白光闪过，裴玄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木鱼，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棕红，油光可鉴，上面雕刻着细密的纹路，倒是个挺精致的小玩意儿。
一段信息从裴玄脑海里略过。
名称：木鱼。
简介：大音希声，微言大义。一个木鱼陪你念经，一堆木鱼带你蹦迪。敲响108记，人生其实一场戏。乃是平心静气、排解寂寞、积攒功德、团战打控的不二选择。
裴玄简直要被气爆炸了：“大音希声下一句明明是大象无形，你瞎改什么？再说你跟我一个和尚说道德经，这合适么？这合适么！什么时候了，给我个木鱼有毛线用处？”
“你不是厉害么，你不是法海么？老子就给你个木鱼，我还不给你木锤儿，你自己在光头上磕着玩儿吧！”
裴玄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感觉自己血压噌的一下飚起来，简直有十层楼那么高。
他顺手把小木鱼往地上一砸，怒道：“你是不是故意想整死老子！”
系统：“略略略，就是整死你。整死你，我就解脱了。还有十秒，小妖就能尝到唐僧肉了。不错不错，我要解脱了。倒数计时7……”
就在和系统斗嘴的这一瞬间，二十多个小妖已经蜂拥而至，口中高呼“抓住他”“吃了吃了”之类的话，裴玄似乎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腥臊膻臭了。
“这是什么狗屁系统，你简直是个大坑货！”
裴玄一边心里大骂，一边左右寻摸，向找个方向赶快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木鱼的简介之中“团战打控”四个字，难道这个木鱼还是个控场的神器？
他猛扑过去，把木鱼抓在手里，手头没有合适的木槌，附近甚至连块石头都没有，他又想起系统说的那句“自己在光头上磕着玩吧”……
难道这就是木鱼的正确用法？裴玄毫不犹豫，抡起木鱼往自己脑门上一砸！
笃~木鱼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十分悠扬古朴，让人想起丛林间缥缈的香火，大殿上庄严的佛经。
只是现在的裴玄十分不庄严，他正趴在地上，光头、袈裟上满是灰尘。他用膝盖和手肘撑着身子，屁股高高撅起，努力抬起头，看向距离自己只有五步的小妖们。
奇迹发生了，第一排的小妖集体一愣，停下了脚步，后排的小妖们刹车不急，噼里啪啦的撞在他们身后。
裴玄发誓，这一刻他居然在那些动物面孔上看到了平静、怜悯、慈悲、温柔……各种正向的表情。
但这些表情只是一瞬之间，小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木鱼声一停，他们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当先一只狼头的妖怪，血盆大口张开，腾空往裴玄身上扑来。
裴玄见他来势汹汹，顾不得多想，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一边，小木鱼在脑门上又砸了一下。
笃~
狼妖扑了个空，四肢刚刚着地，就听到这清净之音，它脚下一软，已经跪倒在地，丢了钢刀，双手合十，面带神秘微笑，嘴里呢喃着说出一句：“阿弥陀佛”。俨然有高僧得道，大彻大悟之意。
裴玄哪里还敢停下，小木鱼接连砸在脑门上，一阵阵笃笃声，顿时把周围所有小妖都定在当地，连同两个随从，都慢慢合十跪下，口中佛号声音，越来越大。
也不知道这小木鱼是什么材料做的，砸在脑门上十分疼痛，裴玄不用看都知道，现在自己的脑门恐怕已经红了一大片，甚至可能已经肿了起来。但看到自己身边已经跪倒一片，这场面算是控制住了，他心里也忍不住得意。
“噗呲~”耳边响起系统的笑声。
裴玄：“嗯？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受不了了，你太搞笑了。还真砸脑门啊！”
“我靠，这玩意儿不是这么用的啊！”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木鱼可是正宗的西天出品，法宝级的东西，用它砸脑袋……哈哈哈。”
“废话，我tm还能用它砸啥？砸核桃吗？”
“果然是法海的不坏金身，换个人，哈哈哈，脑袋都得砸碎了，没想到还真让你砸出动静了，哈哈哈……”
裴玄顿时明白了，闹了半天，自己还是被这个不当人的系统狠狠耍了一次。他一边问候系统的祖宗十八代，一边停下手上的动作。
木鱼声刚刚停止，地上跪着的小妖们就又有蠢蠢欲动的意思，裴玄更不敢停下了，毕竟在面子和生命之间，生命更加重要。
“哈哈哈哈，不行了，要被你笑宕机了。给你给你给你。”
裴玄手中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六寸长短的木锤，细长的红色木柄，圆圆的白色锤头，看上去就像一根筷子上插了一个鹌鹑蛋。
裴玄大喜，木锤在手，终于不用再折磨自己的大光头了。他轻抖手腕，木锤稳稳的敲在木鱼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比之前磕脑门的时候清脆得多，连裴玄自己，都觉得心中一静，似乎俗世万物，都已经化作袅袅云烟，与己无关，再看那些千奇百怪，面目可憎的小妖们，似乎也变得眉清目秀，孺子可教了。
他再敲一下木鱼。笃声之中，他心中只剩下对这些小妖的怜悯和关爱——它们辛辛苦苦，修炼百千年，终于修得人形，却依然困在这荒郊野岭，茹毛饮血，不为世人所容。即使有了人类一样的形体，却还是欲望的奴隶，还远离文明……
“喂喂喂，你小子在想什么？你还不赶快跑？你还可怜他们？等他们吃了你的时候你就知道谁可怜了！你也太搞笑了吧！”
系统第一时间发现裴玄的心态变化，迅速吐槽。
裴玄充耳不闻，又敲一下木鱼。笃~
这些小妖，上面还有大妖，被大妖当做炮灰顶在最前面，大妖吃肉，它们恐怕连汤都喝不到几口，唐僧肉摆在面前它们都没机会闻闻味道；大妖修行还有个奔头，这些小妖却始终在生死线上左右横跳……想想西游记里那些小妖，就算是猪八戒那样的夯货，沙和尚那样的废物，都可随便欺负，动不动就被烧杀一空，连老巢都会被烧成白地，落得个尸骨无存。反倒是大妖们，个个有靠山有背景，就算惹了大祸，背后的神仙佛祖出面，孙悟空也不敢再下死手，只能乖乖的放了大妖回到山里天上继续享福……简直不当人子。
作为师范大学留校的优质图书管理员，裴玄在这一刻无数行业先贤前辈上身，从至圣先师到桂梅校长，从亚里士多德到皮亚杰，古今中外，那些改变了世界的教育家们，一起对他喊出那四个字：好为人师……
裴玄目光深邃，轻轻敲动木鱼，张嘴说道：“子曰……”
“呸呸呸，你是个和尚，搞什么子曰，有病啊？”
“啊……佛教开场白是啥啊？我没研究过啊。”
“你问我？我问谁，我只是个没用的系统而已，你才是法海啊，法海啊，得道的高僧啊！”
“我想想，我想想，啊，如是我闻，开场白是如是我闻……”
虽然此刻的裴玄还保持着目光深邃，神情严肃的模样，可心里早就和系统吵翻了天，终于确定了用“如是我闻”来做开场，要给跪在周围的小妖们，上一堂符合正确价值观的辅导课。
“如……”
他刚刚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虎啸，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何处来的和尚，好大的本事！”
裴玄好为人师的状态立刻被打断，他抬头看去，三名身材高大的妖怪已经跑了过来。
当先一人，身高足有两米，肩宽体胖，一张毛茸茸的圆脸，额头正中一个黑色的“王”字，尖锐的牙齿龇出血盆大口，一看就是老虎成精。裴玄脑袋稍微一转，就知道这位是唐僧遭遇的第一个妖怪“寅将军”。
既然虎精寅将军到了，那另外两个妖怪，自然就是特处士和熊山君了。特处士据说是一只牛精，果然是牛头模样，两根犄角修长锋利，鼻子高高拱起，居然还挂了一只鼻环，也不知道是装饰还是法宝，至于那熊山君，就是马戏团里穿着衣服的黑熊模样，身材比寅将军要矮一些，却又宽一些，雄赳赳气昂昂，只是眼神里多少有一些清澈的愚蠢。
裴玄手上继续敲响木鱼，眼神却在三个妖怪身上来回扫视，仔细观察木鱼声对它们的影响。
寅将军慢慢走到近前。它其实早就已经到了，亲眼看到这些小妖跪倒在这个和尚面前，早就又惊又俱，不敢轻易上前，直到后来特处士、熊山君赶到，它才稍稍觉得心安几分，于是现身喊了一句。裴玄看它们，它也上下打量着裴玄。只见裴玄身高七尺往上，唇红齿白，天庭饱满，耳大垂肩，眉清目秀，相貌轩昂，身上八宝袈裟，头上毗卢佛帽，被周围跪倒的各种奇形怪状一衬托，端的是宝相庄严，佛法高深。
寅将军从一只普普通通的华北虎修行到如今地步，自然不是心思简单只会蛮干的糙汉，再加上年岁已有三百多岁，在这双叉岭妖怪团体中绝对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它眼见场面诡异，不敢大意，远远站在小妖身后，开口道：“这位大师，不知为何制住我麾下子弟？”
裴玄听它开口，再看它模样，似乎并没有受到木鱼的影响，连忙问系统。
“什么情况？这boss怎么控不了？”
“废话，你看哪个boss能轻易控制住的？木鱼它作为法器，也是有底线的好不好？高级妖怪它也没办法。”
“那咋办？你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你不是法海么？你不是厉害么？自己想辙去啊。”
还不等裴玄再提问，叮咚一声响起，不当人的系统居然在这时候发布了第二个任务。
“任务：双叉岭危机。
“任务描述：西游记男主团还未合体，唐僧已经遭遇人生第一次妖怪危机。面对寅将军、特处士、熊山君，唐僧要如何摆脱困境，实现逆袭？
“完成要求：
1、识别三只妖怪的真实身份。
2、避免被三只妖怪抓获，或在三只妖怪手中存活超过2个小时。
可选任务：保护两名随从不被妖怪杀死。
“完成奖励：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虽然莫名其妙成为“样本”不到半个小时，可裴玄已经彻底摸透了这系统客服完全不做人的脾气，所以对通关奖励没想好这个事情也懒得吐槽了，再次回了一句经典国骂——裴玄其实是个很平和善良的图书管理员，平时只会在看足球比赛的时候才会如此频繁的飚出国骂——才把心神放到面前的三只妖精身上。
“我是……啊，不对，贫僧乃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前往西天拜佛求经。”
寅将军看着他，眼神里多出几分调侃：“我等也是东土大唐的妖怪……你看那，那座山，翻过去才算大唐以外。”
“啊……对，那是两界山，我……贫僧说习惯了。”
“既然大师乃是往西天拜佛求经，为何在此镇压我等？”
“这些小妖，口中狂呼吃了贫僧，又手持凶器，贫僧不得已，只好小惩大诫，即是自保，也是度化。”
“度化？大师可是想度化我等山精野怪？大师可知我等修炼到此程度，有多不容易，不求在山里逍遥快活，难道还要和大师一样剃光了顶上毛发，每日吃斋念佛吗？”
“寅将军此言差矣。所谓度化，不是让各位剃度出家，而是请各位与我一起参详这世间的真理，最终找到一个远离烦恼，逍遥自在的归宿，还可以行善积德，泽被世人，达到天下大同、人人安居乐业……”
裴玄哪里知道如何从佛法角度去度化这些妖怪，又不能让话头落在地上，显得自己毫无水准，只能胡说八道。
“叮咚，任务1完成度1/3。”
“哎？你怎么认得我？”
系统和虎妖的声音同时响起，让裴玄不禁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任务1竟然是一道送分题，于是压住心中喜悦，对寅将军道：“贫僧去往西天，自然要未雨绸缪，先做好万全准备，这一路之上的妖魔鬼怪……啊，不对，是各方势力，我已打探清楚，寅将军的真身，乃是一只猛虎。”
寅将军面带疑惑，伸手指指两边的同伴：“那你认得它们吗？”
“见过青牛特处士、黑熊熊山君。”
“叮咚，任务1完成（完美）。”
裴玄心里大乐：“哼哼，老子好歹也是读过西游记的，让我猜妖怪身份，还不是白给？”
寅将军：“大师倒是谨慎。可大师可知，这天下纷纷扰扰，神仙逍遥自在，妖怪占山为王，君王天下共主，还不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哪还有别的什么真理？”
裴玄心里的喜悦顿时被冲去了大半。他当然知道所谓乱世，从来都是看谁势力更强。各种规则道理，在强者面前不过是搓圆捏扁的工具。在这妖怪的世界里，自然也是强者为王，自己就算真的能做到口若悬河口灿莲花，这些妖怪也听不懂。
说话时，裴玄还一直在敲着木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木鱼声听得太久了，那些小妖如今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稳稳端坐，对外物不闻不看，身上隐隐约约有温润光芒，似乎再过一会儿，就能通悟大道，立地成佛。
裴玄故作深沉，叹道：“三位施主，可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句直到宋朝才出现的成语，如果不是裴玄这样的穿越党，恐怕真正的法海大师也不曾听过，更何况三个天生地长的妖怪？三怪面面相觑，熊山君听寅将军和裴玄磨磨唧唧说了一大堆话，自己根本听不懂，早就心中烦躁，举起手中大刀，喝道：“兀那秃子，刀就在这儿，你来让老子放下试试？”
说着，一刀斜飞，径直往裴玄肩膀上砍了下来！
裴玄：“系统，我靠，咋办咋办，动手了动手了！”
系统：“早就告诉你凉拌了。它动手你就揍它啊，别忘了你是法海！”
裴玄：“法海个屁，我就是个脆弱的图书管理员啊！”
系统：“那你就等死吧！”
虽然系统和裴玄的沟通都是无视时间流动，一瞬间完成的，可那熊山君的动作也不比他们的思维交涉慢多少，就这一个呼吸之间，大刀已到面前，裴玄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在肩头。
裴玄这时才吓得大叫一声，双手乱舞，木鱼木锤全都丢了出去。反手捂住被砍中的地方，愕然发现：居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连肩膀上的袈裟都没破！更是没有半点痛觉！
“什么情况？这熊瞎子的水平这么差劲吗？我老相好一个大逼斗都比它打的疼！”
“哈哈哈，被我发现了！你被女朋友揍过。”
“少废话，这tm是重点么？欸，这就是法海的不坏金身吗？”
“哈哈，终于被你发现了！”
裴玄在这里和系统对线，那一边寅将军和特处士都已经愣住了。它们自然知道熊山君这一刀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别说一个白白净净的和尚，就是穿铁甲的壮士，恐怕也要一刀两段，可裴玄偏偏就好端端的站着，除了一声惊恐的大叫之外，脸上居然满是茫然，实在奇哉怪也。
寅将军连忙叫到：“三弟且慢！”
只见熊山君也不答话，粗壮的身子慢慢向后转过来，先转过来的是满是惊诧的脸，接着是肩膀，上身……就在它厚实的胸口，插着一截筷子模样的小木棒，正是裴玄用来敲木鱼的木锤，六寸长的木锤，已经没入熊山君身子大半，只剩寸许长短还露在外面。
熊山君清澈愚蠢的眼神逐渐涣散，扳金山倒玉柱，咕咚一声躺倒在地。
裴玄这时也发现了熊山君胸口上的木锤，立刻明白是自己在混乱之间丢出去，一击打倒了熊山君这样的大妖怪，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刚刚穿越就杀生，实在太过残忍，喜的是小木锤居然有如此威力，看样子自己不会死在这双叉岭了。
寅将军见熊山君已经只剩下半口气，顿时大怒，发出一声虎啸，手腕一抖，手中多出一杆铁枪，抖出碗大一个枪花，就往裴玄面门上刺来。
特处士也哞叫一声，抄起两柄铁锤，合身抢上，往裴玄头顶打去。
裴玄眼前一花，铁锤已经打在天灵盖上，却和熊山君的那刀一样，根本无声无息，不痛不痒。寅将军的枪花才舞出半个，就大喊一声“好厉害”，一脚把身边的小妖踢向裴玄，拖枪转身便逃！
裴玄根本没想到寅将军居然是虚晃一枪，特处士此刻已经到了自己身前，低头冲了过来，一双牛眼血红，死死盯着裴玄，头上犄角寒光四射，直刺他胸口。
裴玄手忙脚乱，一边收腹拧腰，一边伸手抓住特处士双角，生怕被这疯牛撞到。不想手到之处，牛角脆如妙脆角，咔嚓咔嚓两声已经齐根而断！
特处士发出一声尖叫，哪还顾得裴玄，就地一滚，化作一只大青牛，四蹄如飞，转身就跑。裴玄还没反应过来，被寅将军踢过来的小妖已经撞在他怀里，顿时让他追赶的念头都没了。
外形如同兔子人偶一样的小妖被裴玄一扶，已经站定，它愣了一下，合十行礼，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却和两个老妖是不同方向。
“叮咚。任务完成。
任务1：完成（完美，确定三只妖怪姓名、真身）。
任务2：完成（完美，战胜三只妖怪）。
可选任务：完成（两名随从无伤过关）。
“通关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