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機器

恐懼機器 / 陳楸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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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需要冬眠,機器卻不。

月亮已升起,但此時還沒到夜晚。

天邊的火燒雲烤得阿古麵紅心跳,甚過於滲入腳底砂土的血。對方的血被設計成黏稠的亮粉色,帶著一股濃烈的甜腥味,除了區分敵我,還對士兵的視嗅覺定位係統起到了幹擾作用。他覺得每一次邁步都十分艱難,就像有團章魚吸在鞋底,越來越重。

隊友們清理著戰場,他們長著和阿古一樣的麵孔,表情卻完全不同。男孩們輕鬆地微笑著,給尚未完全斷氣的敵人致命一擊,用刀刃插入蓮花瓣般層層疊疊的超級精致護甲的縫隙,扭動九十度,切斷神經中樞。這些非軸對稱生物的肉無法被士兵體內的消化酶分解,顯然也是精心設計的。

男孩們把幾名戰友的屍體肢解後,分裝進鋁製真空盒,這在過去漫長的經驗中被證明能夠救命。

這場遭遇戰來得太突然了。

也許是這片河穀的景色過於迷人了。清甜的和風,水麵的粼光,還有讓人一眼望去心神愉悅的墨綠的起伏不定的山巒,似乎勾起了男孩們某種遙遠而朦朧的記憶,以至於忽略了本該捕捉到的空氣震顫。直到阿古的那一聲尖叫傳來。

戰爭隻持續了2分36秒18毫秒。

男孩們脫下血跡斑斑的戰鬥服,赤身**地在屍體間起舞,水花隨著他們的舞步四處飛濺。他們齊聲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謠,關於勝利、信念和六月的煙火。舞畢,又比賽誰能夠尿得更遠,一束束發光的弧線從他們下身光滑的排泄孔射出,落入河水,在空氣中激起一片多彩的水霧。

而這一切,都與阿古無關。

阿古躲在樹後,看著隊友們歡慶勝利,他咬白了嘴唇,眼圈泛紅,似乎有說不出的委屈。關於那一聲尖叫究竟是警報,還是向敵人暴露了自己,阿古與其他人有著不可調和的分歧。畢竟他是隊裏唯一一個無法關閉恐懼回路的戰士,而作為一名戰士,這幾乎決定了他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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