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照顧蘑菇的時候,我帶著羅飛四處瞎逛。我給羅飛介紹紅土地的每一個山洞,每一條隧道。每一個見到羅飛的人都對他光溜溜的腦袋感興趣。他不但沒有頭發,也沒有眉毛和胡子,幹淨得像被什麽仔細剃過一樣,跟缺少工具,因而都須發潦草的其他人比起來,他是如此的與眾不同。開始他還很羞赧,拒絕任何人的觸摸,多認識一些日子,他也學著用脆脆的聲音回應那些玩笑,然而還是拒絕任何人的觸摸。不過,我是個例外。每次我摸他的光頭時,他都輕言淺笑,從不躲避。我問過羅飛是從什麽地方逃過來的,他似乎不願意回憶在那裏的生活,每一次都閃爍其詞。多問幾次,他甚至有些生氣,我也就不再追問了。畢竟,每一個人都可以擁有自己的秘密。誰又能說,他能夠毫無顧忌地把所有的秘密都**出來呢?
有一次,在遠離紅土地的一處人工開掘的坑道裏,羅飛發現了一行字。“寫的什麽?”他指著那裏問。
和其他年輕人一樣,羅飛不認識字。在這件事上,我又是個例外。
我蹲下,用電筒光照著那行字,一邊對沒有電筒也能發現那裏有字的羅飛表示佩服,一邊仔細辨別,一字一頓地讀了出來:“在冷戰最高峰的時候,我們沒有死於核戰;當我們以為核戰不可能發生的時候,核戰發生了。”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歪歪扭扭地刻在牆壁靠近地麵的地方。我模擬了一下,發現隻有躺到地上,才能把字刻在那兒。也就是說,刻字的人即使不是快死了,至少也是深受重傷。
羅飛躺到我身邊:“什麽意思,這話?”
“不知道。”我說著伸出手去摸摸刻字的岩石,莫名地想象這些石頭坍塌下來的情形:“老梁告訴我,要是山洞坍塌,沒有在第一時間死掉,他也會因為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而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