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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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快有了第一個男孩,韓凱,頂著剛出台的計劃生育政策壓力,韓小華又要了一個女孩,取名韓旋。他知道,這項政策的壽命不會超過40年,但將改變中國人口和整個社會的走向,當然,還有成千上億條成型或未成型的生命。

一下雨,村裏的黃泥路就變成了沼澤,韓小華考了駕照,張羅起車隊。他要把各家各戶的農作物直接運到廣州去,這是以前從來沒有人想過、更別說幹過的事情。

親戚們都勸他別瞎折騰,現在包幹到戶了,安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別像鄰村的×××似的,被當成投機倒把犯給抓了進去,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韓小華隻是笑笑,他清楚自己所幹的每一件事都有風險,但他就像一個真正的賭徒,不會把注全押在某一手牌上,隻要贏上一回,他就可以留在牌桌上繼續玩遊戲。

也正因為如此,每次和阿慧、孩子們告別,他都特別仔細,像要記住他們皮膚上的每一道紋路,誰知道算法會把自己帶向哪裏呢。

八十年代的廣州,就像大淘金時期的美國西部,混亂中孕育著機會。許多人想從鐵板一塊的單位裏逃離,更多的人想湧進去。這些人中的大多數是來自省內農村的富餘勞動力,為了擺脫背靠黃土、看天吃飯的命運,拿上按月發放的薪水,他們成了“農民工”,幹起了城裏人不願意幹的髒累重活兒:搬運、環衛、建築、冶煉、化工、港務、煤炭……

韓小華經常和這些淘金者廝混在一起,甚至擠在他們的籠屋裏過夜,那是在一片石屎森林的窪地中用鐵皮鋼管搭起的臨時工棚。白天,農民工到工地、廠房四處拿命搏,連續勞作十幾小時是家常便飯,晚上就回到黴味、汗味、飯味摻雜的窩裏一躺。八十平方米的房間,一半是工房,一半住了幾十號人,還堆放著各種糧食、雜物。昏暗的燈光下,他們輪流抽著最廉價的生切煙,聊著從各處看來、聽來的生猛八卦,下象棋、聽港台流行歌、讀黃色地攤小說,想象著未來的美好生活,然後在老鼠與蚊蟲的滋擾中呼呼睡去。周而複始,日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