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静捧着三本厚厚的新书,神色庄重地递给肖理夫说:“亲爱的,你的大作以最传统的方式隆重出版了!你看看,还行吗?”
肖理夫接过来一看,正是自己创作的那部《情歌城堡》,版面设计得很精美,页眉和许多空白处还插了精美的小图,书本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
肖理夫感动而惊喜地说:“做得真好,谢谢你。我的作品还从来没有这样出版过呢……你的速度好快啊。”
“我是利用工作空隙设计制作的,也是利用办公室里的设备打印装订的。”
“怎么要做三本呢?”
“你一本,我一本,还给我们的后代留一本嘛。”
用过晚餐后,两人各捧着一本新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张宁静觉得,纸质书本阅读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肖理夫的心情也差不多。尽管他创作了上百部作品,但都是以现在的新媒介方式传播、发布,真正将自己的作品变成这种传统书籍捧在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受别有一番滋味—不过,对这部作品,他还是含有捡回弃婴般的些许苦涩。
夜深之后,两人才走进卧室休息。
肖理夫刚刚进入睡眠状态,就隐隐约约听到卧室里的屏蔽系统发出“嘀嘀”的报警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扭头看看躺在身边的张宁静,她依然睡得那么深沉,那么香甜。难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赶紧坐了起来,报警声立即消失了。
可能是幻听了吧。他再次躺了下去。
可是,他刚刚进入沉睡的边缘,又听到屏蔽系统发出急促的报警声!
这次,他听得更真切了,一下子睡意全消,疑惑地四下打量着整个幽暗的房间,报警声再次消失。
他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差点让自己惊出一身冷汗:莫非真有人想入侵自己的屏蔽系统?可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作家,有什么值得他们关注的?并且,在外人看来,自己现在正处于创作低谷期,完全不值得心怀叵测的人如此费尽心计地关注我啊……
对了,一定是因为爸爸的事情—某些家伙企图破译自己的脑库,从而达到扫描爸爸脑库的目的!
可是,那些家伙怎么会忽然想到我呢?
对了,那次和爸爸通过艾佳的那段对话,一不小心说出将爸爸的记忆直接留存在自己的脑库中之类的话,肯定让那些人找到以自己作为突破口的破绽……
这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肖理夫心慌意乱,连忙摇醒身边的张宁静。
“怎么了,理夫?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张宁静迷迷糊糊地说。
“我,我觉得爸爸那边肯定要出、要出什么大事情了。”
“我们上次回去的时候,爸爸很好的呀。并且,后来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我和爸爸……”话到嘴边,肖理夫又把它咽了回去。此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张宁静解释。并且,这个秘密一旦被窃听—城市里无所不在的信息网毕竟不同于雪峰山脉—爸爸的防护密码就完全失效了。
“嗯,你说得有道理,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宁静,你好好休息吧。”
等张宁静再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时,他轻轻点开手腕上的通信仪,用文字向艾佳发了一句话:“艾佳,我爸爸现在还好吗?请用字幕回复我。”
“还好呀,他还在楼上看书呢。”
艾佳很快回复过来。
“这个时候他还没睡觉吗?那我直接和他进行视界通话吧。”他再次用文字回复过去。
“好的,请稍等。”这次“她”用轻柔的语音回复。看来,“她”已打开了语音通信系统。
听到艾佳一步步地踏在木板楼梯上的脚步声,肖理夫赶紧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进客厅,随手把房门带上。
他刚刚点开手腕上的视界,爸爸坐在书桌前的情景立即出现了:他坐在老木桌前,面前摆着一本厚厚的线装古籍。
肖理夫放心了一些。
“爸爸,您还好吗?这个时候怎么还没睡觉呢?最近有没有什么意外?”
“我很好的,什么意外也没有。理夫,你还没睡呀?怎么这个时候还想和我说话呢?”老人笑了笑。
“那我就放心多了。我只是忽然有些想您了……爸爸,您早点睡吧。您一定要注意身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都半夜了,你也快睡吧。不要牵挂我了,我很好。”
肖理夫暗想:看来是我多虑了,人家想突破我的屏蔽系统,也许只是针对我个人,完全和爸爸无关。
他正准备关掉视界,老人忽然问道:“理夫,你和宁静还好吗?我是说你们俩的感情。”
“我俩挺好的。她正在房间里睡觉呢。”
“那就好。你要多陪陪她。宁静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怀了孩子,你一定要多多关心她。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关了吧。”老人又对他笑了笑,视界一下子变黑了。
肖理夫没有多想父亲这个时候为什么还没睡觉,也没过多考虑父亲后面那些话怎么有点婆婆妈妈,只是认为父亲年龄大了,对儿子、儿媳以及未来的孙儿难免有些牵挂而已。于是他走回房间,在依然熟睡的张宁静身边轻轻躺了下去。
但他不敢沉睡,担心警报声再次响起。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不处于深睡眠状态,对方就无法扫描他的记忆和潜意识里的所有信息—就算房间的屏蔽系统完全被破译。
同时,他又在不断思考,那些不知来源的入侵者如果真的只是针对自己,也没有太大问题,自己的生活比较单纯,尤其是近期的生活,在别人眼里简直枯燥得有些不可理喻:除了创作,整夜就是守着同一个女人。至于自己的创作成果嘛,以前的早已全部公开发表,不存在盗版的争议与担心,最近创作的这部《情歌城堡》尽管还没公开发表,但在大众眼里,几乎成为毫无价值的“臭蛋”,也不必担心作品被盗。
可是,既然如此,那些人为什么还会企图入侵呢?看来,还是有可能牵涉爸爸。然而,爸爸那边好像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啊!难道爸爸表现出来的开心表情是故意装出来的?他为什么要隐瞒我?如果爸爸执意要向我隐瞒什么,我对这个怪老头也毫无办法……
看来,为了让爸爸真正安全,只有将他的防御密码设置得更加严谨,更加无法琢磨!那么,可不可以把爸爸的防护密码再转移两层给张宁静设置呢?可是,如果那些家伙真的因为爸爸的脑库信息盯上了我,我再把密码转移给整天生活在一起的张宁静,能起到很好的防御效果吗?……
但愿这只是虚惊一场—也可能是我房间的屏蔽系统暂时出了小故障吧。
不管是什么情况,肖理夫不敢再沉睡了。
另一边,肖老爷子却整夜无眠,一直呆呆地坐在书桌旁。理夫半夜里突然和他视界聊天,他立即猜到儿子在担心什么—他那边肯定发生了和这里一样的变故。因此,他故作轻松地和儿子聊天,就是为了打消理夫心中的疑虑。因为他深深知道:既然那些家伙连理夫都不放过,理夫此前为自己设置的那三层防护密码总会被对方破译的!
这只是时间问题。
而此前的几个夜晚,自己亲自设置的那四层防护密码已完全被对方破解了!
这次,对手太强大了,并且他们的行动格外迅速!自己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另想办法了。
总之,无论如何,自己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因为他们一旦扫描到自己的脑库,那将贻害无穷!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得尽快不知不觉地采取行动,否则,自己就无法做到了。同时,尽量不能让孩子们为自己的离去而过分伤心……
由于整夜没有熟睡,肖理夫没有做梦,但他一直心神不宁。
因此,当张宁静准备去上班的时候,他迟疑地说:“宁静,我又想去看望爸爸了。你今天能早点回来吗?今晚我就想和你一起回一趟雪峰山脉,行吗?现在,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六神无主,甚至感到有些孤独。”
张宁静很感动,迟疑了一下说:“好的。那我去公司处理一下眼前的事情吧。元旦一天天临近,最近公司里的事情有些繁杂。等我今天把工作安排清楚后就尽快回来。看你的黑眼圈,你昨夜没有睡好。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会尽早回来的。”
张宁静本来想下楼去开飞车上班—天寒地冻的,开车毕竟舒服得多,也安全一些,尤其在身怀有孕的情况下。
现在的小型飞行车尽管可以收缩折叠,但毕竟体积不小、重量不轻,只能存放在楼下的地下车库中。
但她为了赶时间,临时改变了主意,就飞快地背上飞行背包,打开通往阳台的房门。在肖理夫发愣之际,只见她纵身一跃,已进入寒风呼啸的半空中。
肖理夫有些担心,更心疼她的身体,回过神来连忙朝张宁静喊道:“别这样,你还是开车去吧!”
张宁静扭过头,招了招手,笑道:“别担心,我说过,我是鲜花,但我并不娇嫩!”然后迅速消失在旷远的天地之间。
张宁静在寒风呼号的半空中发出一则信息,然后径直往宇民大厦的顶楼飞去。
宇民大厦的浪尖侧面,张宁静的身影刚一出现,那个椭圆形的乳白色门洞就打开了,她顺利地降落进去。
郭林涛就站在门洞旁,见状说道:“你看你,都快做妈妈了,还乘飞行背包。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谢谢boss关心。我忙完这一阵子后就打算休产假了,boss您同意吗?”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孕妇可以在临产前五个月请产假,因此,张宁静只要愿意请假,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她的顶头上司是不会阻拦的。
“你本来现在就可以请产假啦。只是这事如果我托付别人去做,怎么找得到合适人选呢?我怎么放心得下呀?现在正是关键期啊。”
“没关系,如果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我在产假期间还可以进行远程操作的,同样会负责到底。因为这件大事不是关系到某个人、某个群体的利益,有可能关系到整个人类。”
“这事如果你能一直负责下去,那就最好不过了,谢谢。”
两人已走进那间球形办公室。郭林涛道:“请坐。什么事这么急?”
“昨夜,他们的触角已经伸到我们家里去了—我和理夫的家。他们打算入侵理夫的屏蔽系统,针对的目标肯定是理夫的父亲—那个生命科学界的奇人。”
郭林涛惊诧了一下:“有这种事?何以见得?”
“对方肯定不是针对我,因为他们至少现在不会怀疑到我的真实身份,就算我真正被他们怀疑上了,我这种小人物也不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毕竟目前脑库索取是非法行为;也不会单纯是为了对付理夫,他的名望和作用还不会让对方如此重视。因此,肯定是指向他的爸爸。”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是这么回事,为了保护他爸爸的脑库信息不被非法窃取,理夫肯定和他爸爸采取过某种联合防御措施,但他一直没向我透露过,我也不好主动打听,就算他昨夜欲言又止,我也不便过多打听—担心他反感。因为我越来越发觉,理夫在我面前越发像个孩子。他能够透露的,绝对毫无保留;他不愿透露的,肯定有他不愿透露的原因。我必须尊重他,更尊重他的父亲。”
“你做得很对!我一直很欣赏你处理各种事情的方式和能力。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最近,我发现理夫变得有些脆弱,更有些紧张。他昨夜悄悄去客厅里和他爸爸说了一会儿话,而他重新上床后一直没睡安稳。由此可以推断,他爸爸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特别想实实在在地帮助他们,却没有办法和能力。”
郭林涛在球形房间里踱了一会儿,说:“如果要保护肖老爷子的脑库不被强行扫描,方法倒是有—我这个房间就有这种功能。如果觉得在这里还不够保险,或者他觉得生活不够方便的话,我可以把他送到我一个朋友那里,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除非联合国执法部门强行把他带走。当然,在脑库索取合法化之前,谁也不敢采取这种强制手段。”
张宁静面露喜色:“boss,太感谢您了!只是老爷子一向喜欢比较自由的生活,如果是这里……空间有些狭小,他老人家可能不太习惯。如果可以的话,请您把他送到您那个朋友那里去吧。”
“我考虑的不是这些。肖老爷子的古怪个性举世闻名,他可能看不起我们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他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吗?”
张宁静脸上的喜色消失了,她冷静地想了一下,说:“我通过理夫做做老爷子的思想工作吧。”
“你得抓紧点,时间不等人。”
张宁静又想起另外一件时间不等人的事,连忙说道:“我得赶紧和马托卡碰个头,了解一下最近的民意测试数据变化。”
“对,这件事同样重要!我干脆把马托卡叫到这里来,你们不用去地下层了,就在这里把我们社团成员以及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有关数据收集、汇总起来,这里更加方便。”郭林涛说完,立即向马托卡发出一条信息。
在等待马托卡上来的间隙,郭林涛又说:“你们不但要把各种民意调查数据汇总、归纳起来,还要仔细地对比、分析,时刻注意数据的变化,为我们下一步行动提供可靠的参考。对了,一定要设法通知各负责人士,告诉他们:对于我们各行业系统内的民众,如果是对方的民意调查人员进行调查,让这些真正反对脑库索取的人假装支持他们,以麻痹对方,到时候才能出奇制胜,这就是《孙子兵法》中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张宁静点点头:“此前,我已经向有关负责人这么安排过了。”
郭林涛赞道:“小张,不管做什么事,你都常常超出上司的期望值。你是个优秀的员工,今后必然是个优秀的boss。”
这时,马托卡跑了进来,两人并未有太多交流,就点开各自的通信界面,立即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郭林涛亲自代张宁静向她的顶头上司埃里克先生请了个假,他自己则走进旁边一个普通房间,把这间安全系数最高的房间留给了他俩。
这间面积不大、造价昂贵的球形房间,是采用中微子强双向信息传递技术和外界进行联系的。也就是说,房间里的人可以和任何人进行安全沟通,而任何干扰信息则全部被球形房间阻截。地下42层那个房间尽管通过密码防护设置后可以阻截一切外来干扰,但整个房间也会成为信息孤岛。里面的人需要和外部沟通时,只能通过首优进行单线联系。
正忙于纷繁的数据比对时,郭林涛来到房间门口,问道:“午餐时间到了,你们俩的午餐是让人送上来呢,还是去食堂?”
张宁静说:“还是去楼下的食堂吃吧。顺便走动一下,透透气。”在这个全封闭的房间里待得太久的话确实不太好。
张宁静刚刚走出球形房间,准备去楼下吃午餐时,通信仪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是肖理夫的来电,她连忙点开视界,就看到他焦急的表情,说话的声音也特别急切:“宁静,爸爸不见了……我一直给你拨发消息,却怎么也连接不上你……”
张宁静也焦急起来:“爸爸什么时候不见的?对不起,我刚才在开重要会议,通信仪关闭了……”
“半个多小时前,艾佳忽然发来信息,说爸爸消失了。我就一直向你拨发信息……艾佳也不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她说她四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爸爸……我要立即赶回去……”
“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稍等。”张宁静说着,转身跑向郭林涛:“boss,我和理夫得赶紧回一趟雪峰山脉,老爷子突然不见了。”
郭林涛也很惊诧:“怎么会出现这种事?用过午餐再走吧……要不要我们陪你俩一起过去?我怎么能帮到你?”
“谢谢boss。不用了……我得赶紧回去,要不,理夫会急死的……”她又转身走去,可是还没走出几步,重新跑回来,“boss,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核聚变动力车吗?雪峰山脉没有电源发送装置,我们的飞行车不能直接飞到理夫家,想尽快的话……”
“没问题。车子的启动密码是我名字的全拼字母再加上今天的年月日。车子就在楼顶的门洞旁边,快去吧。方便的话,随时和我们保持联系。”
张宁静谢了一声,就跑向那辆龟甲状的小型核聚变动力车。
不一会儿,这辆龟甲状的小车被弹出椭圆形的门洞,飞入呼啸的寒风中。
张宁静在半空对着通信仪说了一句:“理夫,我很快就会赶到家,请你站到阳台上,我直接从公司开车过去接你一起回老家。对了,带点吃的东西吧,我还没吃午餐。”
龟甲车落在雪峰山脉苏宝顶西岭第六根金属柱下那块硬化过的小空坪上,算上加速时段和减速过程,总共才花了一个多小时。
艾佳早已等候在这里,“她”不断怅惘四顾的焦急表情,再加上风云起伏的茫茫大山,使“她”显得更加形单影只。这让肖理夫顿生怜悯,心中对艾佳的怨怼也烟消云散:“她”只是一个机器人,“她”已尽力做好了自己的本分,而爸爸一向古怪的行径让自己都琢磨不透,何况“她”只是一个机器人呢?
两人同时走下龟甲车时,艾佳赶紧向他俩跑了过来,像个犯下大错的孩子,忙不迭地向大人解释:“理夫先生、宁静小姐,实在对不起……今天早上天还没大亮,老人家就让我下山去买些日用品回来,还递给我一张详细的物品清单……家里的日常生活用品确实不多了……十一点钟左右,我带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里准备做午餐时,才发现老人家不见了,于是赶紧四处寻找……你们知道的,我不会飞……但我还是在半个小时内尽快找遍了方圆十来公里,仍然没有找到他……后来,我在楼上找到他留下的一张信笺,才确定他是故意消失了……想来,他是故意用这样方式把我引开的……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那张信笺呢?”
“我不敢乱动他的东西,字条还在二楼的书桌上。”艾佳一直低着头。
两人立即往老木屋跑去。好在今冬雪峰山脉一直没有下雪,最近也没有结冰,使他俩不至于在匆忙奔跑中摔倒,但肖理夫还是担心张宁静的身体,因此,两人跑得并不快。还是艾佳跑上来背着张宁静奔跑起来,速度才快了许多。
他们一口气跑上老木屋的二楼,赶紧抓起房间内书桌上那张信笺—果然是老爷子的亲笔信,字体大小不一,字迹比较潦草。很显然,他是匆忙之间写下的:
理夫,我的好儿子,宁静,我的好儿媳,恕我就这样不辞而别。我的脑库密码前些天就被那些人完全破译了。既然他们现在已经盯上了理夫,理夫的密码迟早也会被他们破译……理夫、宁静,因此,我要赶紧去一趟远方,去一个完全没有干扰的地方躲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有办法的,相信老爸的能力。
请你们千万不要寻找我,免得给我添麻烦。至于我如此仓促离开你们的深层原因,以后也许有机会向你们解释。儿子、儿媳,你们要好好生活,要幸福地生活!你们一定要答应我这个不称职的老爸!我这一生没有留下什么财产,所有积蓄全部买了这些古籍,就全部送给宁静吧——如果她愿意接受的话。
理夫、宁静,祝你们永远幸福、快乐,并向我那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孙儿问好。
重申一遍:请你们不要试图找我,免得给我添麻烦。
不称职的父亲:肖成城2266年12月14日 匆笔
两人看得泪流满面,艾佳的眼里也淌出了晶亮的**。
张宁静小声哭泣:“爸爸留给我的古籍太贵重了,我,我怎么敢心安理得地接受啊……爸爸,他怎么会这样……”
肖理夫却一巴掌打在自己泪眼婆娑的脸上,打得泪花飞溅:“爸爸,你这个怪老头,你太不近人情啦!你怎么可以这样离去呢?……你这个古怪老头,以前对科研是那么不可理喻地执着,现在对我们又是这么古怪!—我怎么劝你也没用,你最终还是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爸爸,你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啊?!”
张宁静一把抓住肖理夫的手掌:“理夫,别这样!我们只能试着去理解爸爸……如果没有他近乎固执的执着,怎么会有他在生命科学领域里至高无上的研究成果呢?他的固执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要试着去理解他。理夫,别这样,要不,我会承受双重的伤心和难过……”
她飞快地将爸爸那张信?收了起来—为了不让肖理夫继续面对信?而沉浸在强烈的悲伤中。
肖理夫轻轻拥住张宁静:“宁静,我现在只有你了……”
张宁静轻轻拍着肖理夫剧烈颤抖的肩头:“理夫,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理夫,爸爸可能还会回来的,因为他说,以后会向我们解释这次仓促离开的原因。”
肖理夫不再那么悲痛了:说不定哪一天爸爸就会回来,哪怕等到天荒地老,他也许还会回来的……
肖理夫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说:“宁静,我们回车上去吧。我们开着飞车,打开车上的搜索功能—这车子这么先进,应该有更强大的智能搜索功能。我们在这附近再仔细搜索一遍吧,要不,我不放心,也不甘心。”
张宁静点点头。
他俩再次回到龟甲车里,肖理夫点开车上的搜索功能,输入肖成城的信息资料。接着他亲自驾驶飞车,让车子在低空中慢慢盘旋,然后以老木屋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往周边渐渐扩大搜索范围……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将搜索半径渐渐扩大到近100公里,龟甲车仍然没有发出任何令人喜悦的提示声,两人的视野里也没有出现老人的任何踪迹。
天快黑了,张宁静说:“理夫,我们回去吧。如果爸爸执意离开,我们可能没有办法找到他。”
肖理夫没有作声。
张宁静又说:“爸爸曾经说过,让我们千万不要找他,以免给他添麻烦。”
肖理夫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回吧。”
沉沉暮色中,俩人再次回到了老木屋。艾佳早已做好晚餐,默默地等着他俩。肖理夫尽管没有任何胃口,但考虑到身怀六甲的张宁静,还是陪着她一起吃了一些晚餐。
两人重新回到二楼那间大房间里,打开灯,望着空空****的房间,肖理夫的眼眶再次湿润了。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可恶的脑库索取!”
张宁静往四周看了看,房间里只有他俩—艾佳正在楼下的厨房里清洗碗筷。
她温柔地拉住肖理夫的手,把他拉到一张木椅上坐下—直到这时,她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另一份工作如实地告诉了肖理夫。
末了,她说:“理夫,脑库索取是件幼稚得有些可怕的事情。可是,这个世界的某些权威领导层患上了幼稚的冒进病!爸爸肯定是不想让这种病蔓延更广、祸害更深,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以某种方式选择消失。理夫,说句真心话,我比你理性一些,我早就从爸爸以前的谈话中感觉出爸爸对脑库索取的忧虑与无奈。因此,纵然我的boss郭林涛不勉强我来管理这件事,我想,只要有这种机会,我也会主动加入这种社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肖理夫静静地听着,居然没有现出惊异的表情,半晌之后,他说:“宁静,你做得很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也想加入你们的组织。”
“理夫,对不起。我以前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怕你对我的秘密工作产生误解或反感。另外,我也不想让你为我担心—这毕竟是有一定风险的,更不想让你在创作时为我分心……现在告诉你也不算太迟吧。”
肖理夫突然改变了话题:“宁静,你太优秀了。我有些想不通,你怎么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跟我过日子呢?”
“因为你既是我的丈夫、未来孩子的慈父,更是我情感上的依靠啊!如同你对爸爸的感情一样。”
肖理夫真诚地问:“宁静,那么,我现在可以和你互设首优了吗?”
张宁静点点头,立即操作着通信界面。
他俩共设的首优密码,正是张宁静十几年前第一次和他相会的日期—这是个让张宁静永远牢记的日子。
至此,这两人才真正将身心与命运紧紧融合在一起—在这种时代,也可以正式称他俩为夫妇了。
爸爸不在了,肖理夫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对张宁静说了两句,见对方同意之后,他连忙他跑到楼下,对艾佳说:“艾佳,你跟我们一起回城里吧。”
艾佳迟疑了一阵,说:“我还是不离开吧,说不定老爷子哪天就回来了,我要时刻等着他。”
艾佳的话让肖理夫特别感动,他更想带艾佳走了,就说:“艾佳,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很孤独的,还是跟我们走吧。如果爸爸真的哪天回来了,我会有办法及时知道的。来,跟我上楼去。”
他再次跑上楼,拉开房间里书桌内的抽屉,在那个古老的键盘上按了好一阵,将房间里的屏蔽系统重新设置了一番,然后说道:“如果哪天爸爸真的回来了,这个系统会立即向我们三人同时发送信息。并且,任何人走进这幢房屋,我们都能及时发现。可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他真的还能回来吗?但愿吧……”
“理夫,别这样,如果今晚打算走,我们就早点动身吧。”张宁静已经把房间里所有古典书籍整理出来,全部装进一个大包裹。艾佳背着这个沉重的包裹,肖理夫搀扶着张宁静,慢慢走进沉沉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