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第二天就为自己的话后悔了。
老方是半夜一个人离开的。事后贾云多次询问过R当时的情景，得到的回答都很一致：原本睡眠总是很好的老方，在赶走了又一拨儿人之后，突然罕见地沉默了。贾云劳累了一天，早早地睡去，老方却一直在失眠。当他抽完了第十二支烟的时候，突然苦笑了一声，冲着小R挥了挥手，就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贾云有些懊悔，他只顾着帮助老方对付那不断生长的头发，却忽视了心理上的安慰。老方也许已经跟自己的特异体质苦苦斗争了很久，却看不到任何好转的希望。而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自己不仅没有时时开导他，反而不停地拿这个事跟他开涮。换作谁，也是会心理崩溃的。
人生，逃避有时候是一种错误的做法，但对于另一些人，何尝不是最好的做法呢。
老方没有方向，他把自己裹得严严的，开着自己的小型飞车一路离开了大都市，向着郊区驶去。
这段时间，他太累了。这种累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他知道，自己的不辞而别对贾云来说，多多少少有些不地道，但是从老方内心来讲，他也希望自己走了以后，自己的好朋友能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自从自己出了事儿以后，每天都是贾云在应付公司里的事，还对着各类来路不明的人高接低挡，始终保护着老方。他嘴上不说，肯定也已经很累很累了。
老方想静静。
然而就在他的车远远地离开市区，来到一处三岔路口时，却远远地发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轿车旁边，一个身材瘦高的男人正在来回踱着步。此人不仅一袭黑衣，还带着一副大大的黑超。老方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个人正在等他。
是掉头回去，还是单刀赴会？老方苦笑了一下，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况且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老方想，谁见过我这样的“和尚”？
老方径直把车开到了那人身边，摇下了车窗。
“我说，你……”老方后半截话直接噎在了喉咙里。面前的那个男人，跟自己在视频中见到的虚拟人物简直一模一样！难道，他就是当初把药卖给自己的那个人？
“你，难道就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方学者，你好。看来你还记得我。”
“能不记得吗？”老方突然火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因为你，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的生活都变成什么样了！还有我的公司！所有的事业都给耽误了，都快让你害得破产了！”
黑衣人被老方的气势镇住了，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说：“对于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我们深感抱歉。不过，要说到别的，您和云先生合开的那家YY公司，据我们所知，早就已经在破产的边缘了吧……”
“就算原来就在破产的边缘，那也是还在悬崖边上。现在倒好，我们相当于一只脚已经掉下悬崖了！”
“很遗憾，方学者。”黑衣人稳住情绪，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不该我们背的锅，我们不背。”
老方恼羞成怒，吼道：“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对方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之间确实产生了一些矛盾。方学者，我们对给您造成的困扰表示抱歉。现在，我们公司的公关部在最短的时间拿出了一套有利于我们双方的B方案。只要您跟我们好好配合……”
“配合个鬼！我要求你们把我恢复原样，还有恢复我的名誉！”
“这都不是问题。”对方从容地说，“实际上我们公司已经研制出了‘超级生发剂’的解药。本来我们是想第一时间寄给您的，只是没想到您引发的事件这么大，宣传效果这么好，我们实在有点不想轻易放手啊……哎，你干吗打人啊，你！有话好好说啊……”
经过一番折腾，老方终于听懂了黑衣人的意思。
原来，他们想趁着老方知名度高，顺势再加推一把火，让本来就已经出名了的生发剂结结实实地赚足眼球。至于那个所谓的B计划，说穿了也就是一个为老方量身订制的真人秀节目。而这家公司，将是节目的独家冠名商。
“不过咱们要有协议在先，我们公司不但会给你免费治疗身上的疾病，还会给你一笔不菲的费用！只要你真真实实地参加我们的真人秀表演，这都不是问题。”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否则的话，您就是报了警，把我抓起来也治不好您身上的怪病啊！”
“真人秀，还有不菲的奖金？”
起初老方是一万个拒绝的，可对方告诉了他酬金的数额之后，他又开始犹豫了。确实，即便报了警又能如何？反正自己现在已经这样了，基本上什么业务也做不了，既然要拍广告，与其跟那些追屁股堵门、乱七八糟的人合作，还不如就跟眼前这位仁兄一起，这对于双方都是有利可图。况且，现在公司真的是非常需要一笔资金来救急。
“好，参加就参加！”
……
几个月后，一档全新的野外生存节目风靡了全球，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主角—“泰山”正是由一身长毛的老方本色演出，在短短几十天时间里，这个颠覆式的硬汉形象就俘获了万千粉丝的心。有人评价道，像老方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具有男子汉气概的现代男性。冠名公司趁机向市场全方位推广了自己的产品，很快，粉丝经济的真正威力开始爆发式地展现。
拥有一身像老方那样的通体长毛，成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一种时尚。
节目录制终了，老方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脱毛剂。但这时，不管用不用脱毛剂，老方走在大街上，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了—不管走到城市的哪个角落，都可以见到像自己一样全身披毛的人。这是一种感人至深的时尚。老方几乎想要流泪。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再也不想引领这种时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