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的星與隕落的命運
記錄之一
前 物理與天文係研究生 張放鶴 49歲
該從哪裏說起呢?
離立春還有幾天,現在是二十點四十,獵戶座剛剛升到最高點。
上大學的時候,身邊的朋友都知道獵戶座的名字,能找到它的卻不超過三成,即使獵戶是全天最好辨認的星座。
認得出冬季大三角的人要多一些。尤其在從前的大城市裏,北京,上海或者廣州。它們擁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光害和霧霾,星空的細節全數隱沒。
“隻要見過一次,沒人會認錯。”那天晚上萬曉坐在教學樓六樓通往天台的階梯上,對著東南方的星空畫了一個三角,“那裏隻有一個等邊三角形。”
至今我還記得那個夜晚。不止因為那一夜格外絢爛的流星雨,也因為萬曉,那是我第一次帶她去看星星。她比星空更加迷人。我教她從冬季大三角開始找獵戶座,大三角的右上角,參宿四,它同時也是獵戶的左臂。
後來有火流星從星空中劃過,亮紫色的軌跡一閃而逝,全天最亮的天狼與它相比都黯然失色——那麽完美的夜晚。
現在萬曉已經不在了。
參宿四也已經不複存在,它同時還帶走了曾經寧靜而完美的星空。
將光學望遠鏡對準參宿四原來的位置,我們可以看到一片小小的、正在蔓延中的藍白色星雲,像是在墨水中暈開的一抹白色顏料——天空中的獵戶失去了左臂,而冬季大三角丟掉了一個頂點。
參宿四的遺跡留在天空的一角,肉眼不可見,連光學餘輝都已經幾乎消失殆盡。它的視星等降到了六等,並且還在緩慢地繼續下滑。但沒有人會忘記,在一場短暫而壯麗的爆發中,它曾經將北天星空照得宛若白晝。
如今,參宿四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從我個人而言,我不恨它。會選擇物理與天文作為第一誌願的人必然熱愛星空。自然法則決定了人類的命運。但我當然——忘不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