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榕
崔爍緊挨著窗子,鼻息結成的白霧在玻璃上起落。一幢幢建築飛快閃過,難說逃離的是他還是這座城市。天開始擦黑了。他放棄從逐漸消失的景物裏尋找安寧,閉上眼,讓鐵軌的聲音淹沒自己。
藥……又要幹多少活才能把路費還有藥錢付上……哎,這日子也沒個頭兒……
啪!
仿佛一塊泥巴拍在青石磚上的聲音,使崔爍清醒過來。他差點跳起來。玻璃上糊著一大攤不知道哪裏來的如同泥漿的東西。他打量著這意外的到訪者,心跳還沒恢複。很快,他就發現這東西並不是死的。它在蠕動,變換著它的形狀和顏色,甚至展開了一種類似於肢體的東西。
這是什麽!
一種肉色從爛泥的中間延展開,就像是原本在內層的東西想要溢出到外層一樣。扭曲的凸起和凹陷誕生在中間這片混沌之中,起初很模糊,但在燈光的明暗中,它越來越清晰,變化得也越來越快—它變成了一張臉。
有一瞬間,崔爍仿佛預見到了這一切,可是恐懼讓他不受控製—他大喊起來。那張巨大的臉緊貼在玻璃上,嘴不斷開合,拚了命想要說什麽—
哢!裂紋一瞬間布滿玻璃,他倒在地上,拚命想往遠一點爬。那東西還在不斷撞擊著玻璃,仿佛對於闖入勢在必得。“救命!救命啊!”他拚命大喊起來,指望有誰能拯救自己。忽然間,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發生什麽了?”
崔爍慌張回頭。乘務員喘著氣,顯然是剛跑過來。“那裏—”他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
玻璃完好無損。
藥。
他把大把的左洛複塞進嘴裏,絲毫沒有考慮過身體是否能承受。他要瘋了。這不是比喻。他已經跟精神病搏鬥了大半輩子(出於他對自己生命長度的悲觀預估),隻要能讓那些用頭走路的人、三眼三足的狗,或者會說人話的貓消失,他甚至願意把刀子刺進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