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車陡然下了公路,衝進一條山區便道,尖嘯著左拐右轉,石子在後輪處四散飛射。江誌麗兩眼發直,雙手緊握方向盤。她並沒有一定的行駛目的,她隻是想用飛車的刺激麻醉自己的思維。
她的視野中不是公路,而是一幅一幅的畫麵。一個紫色火蛇纏繞的金屬籠子,然後是突然的、絕對的停頓;一輛正向深淵墜落的大道吉,它隨後變成了一團火球;索雷爾教授捂住傷腿慢慢傾倒,但他的表情仍然帶著令人憤恨的優越。
她不由得又踩足了油門,汽車呼嘯著在山路上顛簸跳**,偶然遇上的逆行的車輛驚恐地躲到一邊。二十分鍾後,她才放鬆了踏板,開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現在她該怎麽辦?該往哪兒去?
她恍然悟到,剛才一直齧噬心房的羞辱、絕望、憤恨,原來正基於這種“無家可歸”的感覺。三年前負氣離開祖國時,她已經對學校死水一潭的環境徹底厭倦了。她破釜沉舟,親手斬斷了所有退路,尤其是感情上的退路。在短短的三年裏她已經從心理上真正融入了美國社會——可惜,看來她是一廂情願,這個世界並未接納她。
她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一篇《紐約時報》社論,社論鼓吹要遏製日本,說盡管日本已經極度西方化,但是一旦歐美的西方文明和亞洲文明爆發衝突,日本最終還是要回到亞洲文明的家庭中去的。記得那時她曾為日本人悲哀。她接觸到不少日本人,能感受到他們對西方文明的極度依賴,對其他黃種人潛意識的疏遠。不知道這些對白人有戀母癖的日本人,看到這篇社論會作何感想。她也十分畏懼某些深不可測的美國人,他們在日常交往中爽朗、坦**,像一群永遠學不會世故的大孩子。他們真誠地向世人(包括印第安人、日本人、黑人)撒播友誼,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冷靜地計劃著遏製日本、遏製中國……一句話,他們知道必須保持自己的絕對優勢,可以向別人普灑仁慈的優勢,而絕不能落到依賴別人的仁慈的軟弱地位。他們自認為是天生的世界領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