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製造廠的大門緊緊鎖閉,不遠處的牆上有一個崩壞的缺口,我從那裏輕鬆翻越進去,站在長滿齊膝野草的大院中。
我的正前方是辦公樓,左手邊是碰撞車間,右手邊是試車車間,底盤、承裝、製件、噴塗、焊接、總裝和檢測車間以棋盤形左右排列。在製造業鼎盛的時期,這片20公頃的土地擠滿了一萬五千名來自全國各地的藍領工人,生產汽車的工時被壓縮到驚人的12個小時,每6秒鍾就有一輛嶄新的汽車駛下流水線。
我閉上眼睛,想象滿載汽車的載重貨車呼嘯而過。短短10年時間,缺乏保養的水泥路就已經被野草侵蝕得支離破碎,四周散發著青草和油泥混合的奇怪味道。“當啷”一響,腳尖踢起一隻空****的威士忌酒瓶。靠近大門的廠房窗戶七零八落,廠裏能拿去換錢的東西早被遊民洗劫一空,牆壁畫滿充滿性暗示的暗紅色塗鴉。“趕走木偶!保衛生產線!”高居於塗鴉之上的是10年前罷工運動的口號,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愈行向廠區深處,流浪漢活動的跡象就愈少,巨大的墓園中隻有我在默默行走。名為“恐懼”的無形怪獸將右手搭在我肩上,讓我不斷回頭驚懼地環視四周,幸好透過霧氣射來的陽光給予皮膚些許溫暖。我鬆開領帶,讓喉結可以輕鬆咽下加劇分泌的唾液。
到達目的地時,我才發現自己的目的地所在,潛意識將我引領至這熟悉的角落——當然,除了這兒,還能是哪兒呢?
六層高的公寓樓恰好遮住陽光,公寓外牆殘留著灼燒過的痕跡,四層最右邊的那扇窗戶,玻璃破碎、以不祥的寂寥眼神凝視我的那扇窗戶,正是我臥室的窗子,年少的我曾經多少次從窗口向下眺望,而如今我抬頭看去,肮髒的窗簾隨風輕擺,看不清那後麵是否有一張靜止不動的孩童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