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寫字樓,我看見好多人在樓前圍成一個圈,應該是那個跳樓的男人落地的位置。屍體已經被抬走了,地上還留有暗紅色血跡和一隻黑色皮鞋。就是我在谘詢室透過窗玻璃看到的那隻。
人群裏有人竊竊私語,“這是誰啊,這麽想不開……”
“我知道,是三十四層保險公司的一個銷售,叫沈新。他平時就看著不太正常……”
我對沈新這個名字有印象,我在電梯裏碰到過他,一個穿著板正西裝、係著端正領帶的年輕人。作為一個銷售員,他仿佛有使不完的熱情,熱情洋溢地問我到第幾層,幫我按樓層按鈕,熱情洋溢地自我介紹他的名字,然後熱情洋溢地試圖賣給我他們公司的保險。但他身上仍有一股一板一眼的感覺,他的肩膀拘謹地聳立著,每一句語調高揚的招呼都像是提前錄製好的,骨子裏應該還是個循規蹈矩的人。這樣一個循規蹈矩的年輕人,為什麽要跳樓自殺呢?
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目睹別人跳樓吧,我既沒有驚訝地停下來,也沒有驚恐地大喊“有人跳樓了”,而是順暢地對來訪者說完了我該說的話?不自然的感覺蔓延開來,像一隻陰森的鬼手。我打了一個冷戰,趕緊抖落這些念頭。我沒空瞎想,回家還得麵對哭鬧不停的女兒和一個什麽事都不管的丈夫,我的腦袋騰不出瞎想的空間。
推開家門,兩歲半的女兒沒穿襪子坐在地板上,笨拙地擺弄一個娃娃,發出“咯咯”的笑聲,我給她買的幼兒連環畫被亂糟糟丟在一邊。我的丈夫裏克,那個曾經用歌聲觸動我的男人,在一旁抱著吉他無憂無慮彈一首歡快的曲子。見我進來,他抬頭用天真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期待表揚的孩子。
我走上前去,用手掌摁住他的琴弦,中斷了音樂聲。他愣住,一臉迷惑不解。
“說好的晚上7點到8點給女兒講連環畫的,你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