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撒摩擦粒子的过程还算顺利。几天过后,等到摩擦粒子完全渗入积雪中,就是引发雪崩的时机了。
具体试验的部分本不用我操心,可是对于制造灾难这样的举动,我心中一直有着隐隐的担忧。
一日,替老谭打扫房间时,我忍不住翻了翻克里斯蒂娜案头的几份英文资料。
前几份都是长吉山的各项数据,没什么特别。而后面的一份手写材料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这才知道,他们这么做,就是在赌命。
那份材料很明显是克里斯蒂娜的手笔。她通过计算模拟出了试验的另一种可能:摩擦粒子在收集了雪花和雪花碰撞之后产生的热量后,也许会阻止雪花表面融化以及重新凝结。换句话说,由于摩擦粒子的存在,雪崩很可能不会在该停下来的地方停下来。
村庄,老谭,山娃,李桓。都有可能成为这场试验的牺牲品吗?
“岳,这不是你该看的。”
我一惊。回过头,克里斯蒂娜正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望着我。她翠绿色的眼睛深如汪洋,让我读不懂。
“这份资料有中文版吗?李桓知道吗?”
“岳,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操心的事很多,不会什么东西都翻译给他看的。”
“那你告诉我,雪崩失控的概率有多少?”
克里斯蒂娜眨了眨眼睛。
“也就万分之一多一点儿吧。”
“也就?你可知道这是在拿多少人的性命开玩笑?”
“那你以为呢?科学发展史上多少进步不是牺牲换来的?我告诉你,现在科学发展这么缓慢就是因为所谓的人道主义在阻碍。当年日本人在东北积攒了多少有用的资料,你知道……”
看到我的眼神,她停了下来。
“对不起。”
一个轻描淡写的Sorry并没有传达出多少歉意。
“但是他们的牺牲为医学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们拯救了数千万的人。”
“可是,对他们来说,自己的生命难道不是最宝贵的吗?生命的天平,难道可以用数量或是地位来衡量吗?历史的洪流我们无法阻挡,可是我们又有什么权利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呢?”
她像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看着我,嘴角竟然还勾起了一抹笑。我被她的态度激怒了。
“我要告诉李桓。我会阻止这一切发生的。”
“就算是知道,他也不会停止试验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下个月,这座城市里余下的人就会全部搬往南方,李没钱没势,不会再有机会接近任何雪山。他呀,现在就像手握两个铁球站在比萨斜塔上的伽利略,有一个向全世界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绝不可能后退。岳,你是个文科生,你不会懂的。”
“我……”
“而且,恐怕他在心里还隐隐希望雪崩不要停下来。雪落得越久,收集的能量就越多,引发的关注就越多。你说是不是啊,岳?”
她又笑了一下,没等我回答就转身出了房间。她长长的金发扬在空中,像美杜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