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军车紧急转移的滋味并不好受。有的研究员晕车,在车内吃了药撑着。
路景腾也发觉胃有点不舒服。他本来想就着光看点书,但后来发现实在是在太颠簸。
他给妻子发了短信说:这几天加班,暂时不回家。做完这些,他决定玩手机游戏消磨时光,却感觉更加晕眩了。手机屏幕在眼前抖动,让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章梓轩的时候。
那一天,路景腾听说有某个高能物理研究方面的大牛来清华大学数理楼做讲座,介绍他写的一本书。那本书的名字他已经忘记了,但当时还是抱着知晓物理奥妙的心态去的。
但那天恰好报告厅的投影有点抽风,主讲的老先生在上面讲了一会儿,屏幕就开始跳啊跳,根本看不清楚。现场工作人员前后调试了几次,效果还不是很好。老先生也就这么讲了下去。反正,他的核心思想其实是一种独特的理念—用美去进行科学研究。
路景腾到达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于是他就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面。在他前面是一个同龄人,拿着一本册子和一只记号笔。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那个人。直到主讲人开始讲一些比较实在的例证时,他发现那人竟然在用画记录。
用记号笔几笔简单勾勒,外加几个字的清晰解释,比老先生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立刻明白,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同龄人是一个高手,很有可能是个天才。他在讲座结束后和那人聊了几句,然后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得知对方叫章梓轩。
后来,章梓轩在微信上抱怨说“美”可能只是一种古老实用主义心理的体现,用来指导科学研究总觉得别扭。
路景腾看到之后,反而觉得老先生的想法挺有意思。物理学的研究经过了好几次飞跃,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迪生的相对论,再到后来风靡一时的弦论,每一次的研究方法都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当弦论的研究进入一个相对停滞的时期,用其他的思维开拓思路未尝不可。
于是他在那条说说下面回复:
用美的观点去指导研究,可以看出一条路。当然能不能成功是两说。我觉得,艺术使人敏感,把研究艺术化也许能找到原先没发现的东西。
很快,章梓轩在那头继续质疑:
可能他说的美只适用于基础科学,像我们学到的很多公式都又丑又长。
对啊,他马上回过去:
因为那些都加上了很多的条件,而非本源。而造物主的思想是简单而美的。
不到两分钟,对方发来长长的一段话:
那就存在一个终极理论。但我怀疑事物的分解能力没有尽头,抽象的归纳也没有尽头,人脑的抽象能力终归有限,比起宇宙终极的抽象体又算得了什么?于是我变成了一个不可知论者。
他从回想中苏醒过来,面前依旧是随着车身抖动的手机屏幕,上面多了一条短信:
我知道了,早点回来,儿子说想和你去公园。等你回来。
他放下了手机,努力让自己平静。一旦平静,那些胡思乱想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
人脑的抽象能力的确是有极限的,而人的意识是从宇宙诞生至今才演化出来的产物。人在短暂的一百年里面真的能超越宇宙母亲无数年的演化,创造出战胜人类的智能吗?
也许现在不能,他觉得。他想起当年回复的那句豪言壮语:
不可知论,哈哈!那就做到人脑的尽头。
对啊,那就做到人脑的尽头。他突然充满了信心。
新的基地位于地下人防工程。路景腾接到了命令,他们这些技术人员作为国家重要的资源,被紧急保护起来,并临时采用准军事化管理。
在这里,他见到了西北航空航天设计总局的叶首长,整个西北设计局都被迁入了地下。他去打听了一番,获知章梓轩等人果然也在这里。
第一天来定居,大小事情非常多。路景腾也就没顾上找故人叙旧,犹豫着该怎么和妻子说。思考再三,他决定实话实说。
他上到地面,打车离开基地十几公里,从公用电话给妻子打过去:“喂?雨荷,我……”
翟雨荷,他的妻子,在那头制止了他:“不用说,我知道。要几个月?”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面隐隐约约传来女性吸鼻子的声音。他想到雨荷跟着他离开家乡和繁华的地带,到了最艰苦的地方,有钱没地方花,还要照顾家庭、带孩子,其中的辛苦又能有几个人知道。
他说:“对不起,但我必须去。好在比较安全,如果稳定了再看能不能接你过来。”
挂断电话,他心中只剩燃烧的斗志。
夜晚,叶首长开骨干会议,他在台上结合地图讲述了现在的情况,解答了路景腾的疑惑。
叶首长指着38度线:“38度线都听说过,朝韩双方留出缓冲区域,这是自《日内瓦条约》以来的通识。但就在昨天下午,朝鲜和韩国的和谈谈崩了。韩国利用本国群情激奋的民意,主动空袭朝鲜,并已经有部队越过三八线。朝鲜军队不甘示弱,发动大范围炮击,对韩国的几个大城市进行了报复性炮击。”
路景腾看着熟悉的地图,心中一揪,战争已经来了。
叶首长有点沉痛:“根据韩国方面使领馆的情报,韩国军队早已经在38度线后完成了集结,分为东西两线,做好了战斗准备。说明韩国对于这场战争是蓄谋已久的,很可能不会同意和谈。中央军委结合北约扩大的特别情况,认为很可能发生一场局部战争甚至全面大战。因此,把你们特地保护起来,你们是国家最大的财富。下面还有一些决议,请各位务必接受。”
章梓轩等人的新设计计划被暂时搁置。祖国需要他们把研究力量投入到更重要的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