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誌⑦太陽墜落之時

巴 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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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楸帆

我用我的視覺來判斷你的視覺,用我的聽覺來判斷你的聽覺,用我的理智來判斷你的理智,用我的憤恨來判斷你的憤恨,用我的愛來判斷你的愛。我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方法來判斷它們。

—亞當·斯密《道德情操論》

巴鱗身上塗著一層厚厚的凝膠,再裹上隻有幾個納米薄的貼身半透膜,來自熱帶的黝黑皮膚經過幾次折射後如星空般深不可測。我看見閃著藍白光的微型傳感器漂浮在凝膠氣泡間,如同一顆顆行將熄滅的恒星,如同他眼中小小的我。

“別怕,放鬆點,很快就好。”我安慰他,巴鱗就像聽懂了一樣,表情有所放鬆,眼角處堆疊起皺紋,那道傷疤也沒那麽明顯了。

他老了,已不像當年,盡管他這一族的真實年齡我從來沒搞清楚過。

助手將巴鱗扶上萬向感應雲台,在他腰部係上彈性束縛帶,無論他往哪個方向、以何種速度跑動,雲台都會自動調節履帶的方向與速度,保證用戶不發生位移和摔倒。

我接過助手的頭盔,親手為巴鱗戴上,他那燈泡般鼓起的雙眼隱沒在黑暗裏。

“你會沒事的。”我用低得沒人聽見的聲音重複著,就像在安慰我自己。

頭盔上的紅燈開始閃爍,加速,過了那麽三五秒,突然變成綠色。

巴鱗像是中了什麽咒語般全身一僵,活像是聽見了磨刀石霍霍作響的羔羊。

那是我十三歲那年的一個夏夜,空氣濕熱黏稠,鼻孔裏充斥著台風前夜的黴味。

我趴在祖屋客廳的地上,盡量舒展整個身體,像壁虎般緊貼著涼爽的綠紋石磚,直到這塊區域被我的體溫焐得熱乎,再就勢一滾,尋找下一塊陣地。

背後傳來熟悉的皮鞋聲,腳步雷厲風行,一板一眼,在空曠的大廳裏回**,我知道是誰,可依然趴在地上,用屁股對著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