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誌①趕在陷落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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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楚確實是個好女人,心地善良,心思周密。盡管她本人也陷在巨大的悲痛中(失去了導師、戀人和偶像),仍然經常抽時間來看我,安慰我。後來她被任命為該項目的總負責人,實在沒時間來看我了,就改為打電話。我已經習慣了每周同她聊一次,我想,這樣的交談對她同樣是一種安慰、一種感情上的宣泄吧。不過,我在電話中從不過問她的工作。我對時間機器這種“與上帝擰著幹”的邪惡發明,已經滋生出生理上的厭惡。她體會到我的心情,在談話中一直避開相關話題。

在那次時空坍塌中,書劍永遠消失了,連同剛剛獲救的大馬(他可以說是第二次死亡),連同年輕的丁潔和年輕的書劍。我不願再想與時間旅行有關的任何事情,但有一節硬刺一直在我心裏悄悄攪動著:

——既然在這次災難中,丁潔的生命線已經自二十歲生日那天被掐斷,我為什麽還活著?我是從哪兒延續而來?

我不願多想它,又忍不住老去想它。我似乎覺得,這點無法解釋的佯謬中埋著一枚小小的希望之種子—但它究竟是什麽,我又不知道。

三年之後,在我四十八歲生日那天,阿楚突然造訪我的鄉居,仍是乘那架直升機來,帶著一個精致的生日蛋糕。她今年三十九歲,仍然未婚。三年前那次災難,還有她的新職務,讓她迅速成熟了,變得冷靜練達,沉穩有度。她同我擁抱,寒暄,為大馬和書劍的全息遺像獻香默哀(他倆全都死在我的生日啊,我簡直是一個不祥的女巫)。默哀的時候,悲痛在她的眉間跳動。三年的時光並未衝淡她對導師兼戀人的思念,但今天的阿楚已經學會把悲哀埋在心裏。

我猜測阿楚這次拜訪恐怕不光是禮節性的,肯定有重要的事情。果然,象征性地吃了一塊兒生日蛋糕後,她拉著我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認真地說:“丁姐,我來找你有重要事情。這三年來,我總算把一件事搞清楚了,但另一件事始終沒搞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