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九點半了。我並不趕時間,隻要在明天之前到達阿克西斯鎮卸貨就可以拿到運費—就算是開著手扶拖拉機,這時間也綽綽有餘了。所以我檢查了一下車子,吃過幹糧,直到中午才動身。百靈比我更能睡,她一直半依半躺在座位上,十二點過後才睜開眼—不過從睜眼開始,她就沒再歇過了—她和著收音機裏的旋律,在車裏已經斷斷續續唱了三個小時,我覺得似乎就沒有百靈不會唱的曲子。她的歌聲談不上天籟—至少沒有原唱好,但也總算是能給單調的旅程增添一點點情趣。
一位牧民牽著牛經過岔道,我停車讓路,順便瞅了一眼路牌:“阿克西斯,向東八十五公裏。”如果一直向前,很快就會駛上通往卡奧斯的主幹路—當然,那不是為走私客準備的。我輕輕撥弄方向盤,讓車轉向通往阿克西斯的那條路。
拿出水壺,我擰開蓋子剛要喝,久違的紳士風度突然提醒我,最好先問一下身邊的女士。
“渴嗎?”
“嗯,”百靈點點頭,“有點。”
當然會渴,她從開口唱歌到現在,三個小時滴水未進—簡直不可思議。
女孩很自然地接過水壺,全然沒有看,手上的動作卻恰到好處,連我的指頭都沒有碰到。以我現在的閱曆,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就隻有一個。
“你是代償者對吧?”
“嗯,”她答得很爽快,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意思,“我可以聽見這個世界。”
這真是個優雅到造作的修辭—粗俗點說,不就是代償手術強化了她的聽神經嘛?這和世界又有什麽關係?
“聽見世界?”我努力讓自己不至於笑出聲,“能告訴我世界在說什麽嗎?”
“聽到呼吸的節奏,我便可知道你剛才在笑。”我吃了一驚,她的話突然讓氣氛變得嚴肅起來,“聽到關節的活動,我便可知道你現在的姿態,”她頓了頓,“聽到心跳的速度,我就知道你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