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天孤獨是一種病。
這座城市,一共住著兩千一百七十萬人。
我對麵這位,一位芬蘭國際友人,不遠萬裏來到咱們這兒,過了幾天朝九晚五擠地鐵上下班的生活之後,這哥們兒祖傳的社交恐懼症不藥而愈。
在芬蘭,平均一平方公裏隻有十八個人;但是在北京早高峰的地鐵上,一節車廂塞十八個人那算寬敞的。
“李正泰!李正泰!”
在此時此刻人滿為患的宜家商場,擴音器裏有個聲音好聽的姑娘深情款款地喊了一遍又一遍。
與此同時,一隻說不上來什麽顏色的蝴蝶,在迷宮般的商場裏翩然飛舞,躍過攢動的人頭,繞過高聳的貨架,落在一麵錚亮的窗玻璃上。它收起布滿細小鱗片的翅膀,感受著室內流動的空氣和輕擊在玻璃另一麵的雨滴。不知道它能不能理解,它所感受到的風和灰蒙蒙的光亮,來自被麵前這個透明的玩意兒阻隔著的兩個世界。
對麵的芬蘭哥們兒在一張愛克托沙發上翻了個身。剛上咱們這兒來那會兒,各種場合下烏泱烏泱的人給他嚇得不輕。他說有生之年都沒承想,一個北歐性冷淡家居商場能躁成這樣。到了周末,衝著免費咖啡來的老頭兒老太太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整個餐廳的顧客年齡總和絕對豔壓朝陽公園的老年相親角。
芬蘭哥們兒上這兒來,是進行社交恐懼症的脫敏治療。用他的話說,在衣櫃間,在沙發間,在廚房樣板間—跟陌生人摩肩接踵,“既恐怖,又色情”。
這些都是他親口跟我說的。隻不過現在,他還不認識我。
嗯,看樣子他治療得不錯。
“李正泰!李正泰!李正泰顧客請注意!”
至於我嘛,上這兒來也是為了治療。
“您的朋友在商場二樓出口處等您!”
當一個人孤獨太久,像我這樣走進宜家,告訴這裏的工作人員我和我的朋友李正泰走失了,我會在出口等他—不出意外的話,就會有一個聲音好聽或者不好聽的男人或者女人,在廣播裏大聲地呼喚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