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美黎扶着葛春秀兴冲冲地回了浮山后的家,葛春秀原本以为郑美黎是另租了房子,就问她房租是不是很贵,郑美黎乐颠颠地说:房子不是租的,我跟爱爱爸复婚了,搬回去和他一起住。
葛春秀心里就轰的一声巨响,自从知道害她的人就是郑美黎的老公何志宏,她就又是悲凉又是心酸,一直忍着没在任何人面前戳穿这件事,她不想把女儿的丈夫送进监狱,更不想让外孙女成为杀人犯的女儿,也生怕引起郑美黎的惶恐,惭愧于自己的老公曾害过她而不好意思来看她了,为了能经常跟郑美黎说说话,她也不想点破这件事,甚至暗暗希望郑美黎早晚会醒悟过来,看穿何志宏的阴暗,把假离婚变成了真的,反正像何志宏这样贪婪而狠毒的男人,还是离远点好。
可是,他们居然把假离婚都真复婚了……
葛春秀不想跟一个曾经试图杀害自己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就犹犹豫豫地停住了脚,说美黎,我还是住你哥哥嫂子那边吧。
把葛春秀这个宝贝成功抢到手,郑美黎本来挺开心的,一听她这么说,就不愿意了,又不好生硬地阻拦,便故意带着哭腔说:葛阿姨,你是不是还没原谅我?
葛春秀心里一软:不是,我是怕你添乱呢。
葛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能给我添什么乱?只要您答应跟我一起住,我就开心,你也别担心志宏会对您不好,他可善良了。她紧紧攥着葛春秀的手,生怕她会长翅膀飞了一样。
葛春秀很矛盾,她之所以顺水推舟地跟着郑美黎来了,就是因为很想和郑美黎一起生活一段时间,就算不挑明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在有生之年,却也可以有一段和女儿共同生活的温暖经历,像母女一样聊聊家常,在阳光很好的日子里,牵着手在街上走走……这么一想,心里都是美的,自己也算是享受过孩子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了,像一个做了多年却未曾实现的梦,终于抓到了边缘。
现在情况却变了,将和她一同生活的人不仅仅是郑美黎和爱爱,还有那个令她想起来心就猛然一抽的何志宏。
郑美黎拉着葛春秀的手,好话说尽,葛春秀犹豫了半天,想这一次反正她是众目所睹之下住到郑美黎家的,估计何志宏也不敢造次,反正自己已瞎了,何志宏也不会担心被她认出来而害她灭口了,失明虽然痛苦,但对此时的她来说,反倒是成了一道无形的安全网。
郑美黎欢天喜地地扶着葛春秀上楼,掏出钥匙,刚要开门,突然听见里面有乒乒乓乓的装修声,开始她以为是以为听错了,就趴在门上听了一会,果然是从房子里传出来的。郑美黎就跟葛春秀说:可能是听说您要来,爱爱的爸爸想把房子收拾一下,看他对您多好啊。说着就去开门,嘴里还嘟哝着这个何志宏,装修房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一声。
这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郑美黎有点急了,砰砰地敲门。
一个满脸灰尘的男子探出来头,上上下下地看着郑美黎:是嫂子啊。
郑美黎瞅了他一眼,心想真会套近乎,谁是你嫂子?也顾不上礼貌寒暄,就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客厅的瓷砖被撬起来了,卫生间和厨房门也卸下来,她就更纳闷了,无缘无故的何志宏干嘛动这么大干戈装修房子啊,就顺口问:何志宏呢?你是谁?
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嫂子,不认识我了?我是何志宏的同事。
郑美黎嘴里哦了一声,以为他是来帮忙的,嘴里敷衍似的说着辛苦了就从他身边往里挤。
男子一把拉住郑美黎:嫂子,您别进去了,里面脏。
郑美黎不管不顾地说脏我也得进啊,这是我家。又回头问:什么时候能装修完?
男子一愣:这房子我买了,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郑美黎就懵了,直直地看着男子的脸,喃喃地问:你开什么玩笑?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跟您开玩笑?真的,何志宏前天跟我办完的过户,昨天就开始装修了。
郑美黎知道这是真的了,登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你搞没搞清楚就说买了我的房子?只要我不同意,何志宏就没权利卖这房子!
男子一听自己花了几十万买的房子眼瞅着要买出成了纠纷,也急了:你这话说得不对吧?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你们的离婚协议我也看了,只要你们离婚时房子归何志宏,他就有权利卖,我也有权利买。
那他告没告诉你我们又复婚了!?
你们哪天复的婚?
今天上午!
男子松了口气:这房子,我在你们复婚前就买了,要赶紧装修好赶婚期呢,再说这房里乱糟糟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你有什么事还是去找何志宏说吧。
说着,男子就推着郑美黎往外走,郑美黎呆呆地站在楼道里,就像三九严寒天里被扔在街上的一孩子,冷得全身瑟瑟发抖,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嚎啕大哭。
葛春秀听得很不是滋味,摸索着来拉拉她的手:美黎,走吧。
郑美黎知道,就算坐在这里哭断了肠子都没用,最要紧的是找何志宏问个明白,他为什么要卖这房,卖了这房的钱,他都干什么去了。
她拨通了何志宏的电话咆哮:何志宏,你给我滚回来!
何志宏已经接到了同事的电话,还被埋怨了一顿,知道用不了多久郑美黎就该向他开炮了,但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郑美黎接着咆哮:王八蛋!你居然敢把我爸给我买的房子卖了!
何志宏知道躲不过去了,就说:美黎,你别生气,你到楼下等着我,等见了面我跟你慢慢说。
郑美黎扶着葛春秀下了楼,一会,就看见何志宏下了出租车,一溜烟地跑过来:美黎,你听我说,现在股市大跌,我把这房卖了进股市抄底,你放心,不出一年,我给你赚回一套别墅。
赚你妈个头,我跟了你十年,看着你做了十年的白日梦!郑美黎边哭边斥责何志宏,何志宏见葛春秀站在一边,唯恐郑美黎情急之下说出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忙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行了行了,你别闹了,你还不知道我?我何志宏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哪儿能把钱撒出去打水漂?你放心吧。
何志宏想对葛春秀表现得热情点,却又怕她听出自己的声音,就捏着嗓子说:葛阿姨,听说您来了,我早就想去看您……可……大概您也知道,前阵我跟美黎闹了点小矛盾,被美黎给开除家籍了,我怕我去看您会惹她生气,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葛春秀用嘴角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何志宏就是把嘴上套上个茶缸子说话,她都听得出他的声音。
何志宏扶着葛春秀,回头对郑美黎说:街上风大,走,我送你们回我们的新家。
郑美黎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跟何志宏走了。
虽然葛春秀看不见,她还是能感觉出来何志宏租的房子很小,家里连卫生间都没有。晚上,爱爱一回家就嚷嚷着要回姥爷家,说只有捡破烂的人才住这样的烂地方。
何志宏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就凑合一下吧,等股票大涨,我就卖了它,给你买栋别墅,院子里还可以种花养狗。
吹牛不上税。爱爱把书包背到肩上,拽拽郑美黎的手:妈,我们先回姥爷家住吧,等爸爸买了别墅再回来。
郑美黎心里又难受又烦躁,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她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就哭着说:何志宏,我怎么这么倒霉,自从我跟了你,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何志宏也窝火的要命,虽然葛春秀看不见他的样子,也不必担心被她认出来,可是,面对她他还是虚得直冒冷汗,总想找个地把自己藏起来,为了给葛春秀留个好印象,让她把遗产交给郑美黎,他又不敢太多分,毕竟他是郑美黎的老公,既然有爱屋及乌这一说,也会有厌屋及乌这一说吧?
何志宏一边低声下气地哄着郑美黎母女,一边做晚饭,烦得时候,恨不能就手抓把砒霜撒在饭里,全家一起呜呼了算了。
葛春秀在郑美黎家住了一夜,觉得实在是没法继续一家四口呆在这逼仄的房间里,早饭后,就让郑美黎给马青梅打个电话,说请她过来一趟,有事要和她商量。
郑美黎以为是葛春秀让马青梅过来商量遗产分割的事,她巴不得葛春秀现在就把遗产分了,这样,她就可以买套房子搬出这狗窝了,就屁颠屁颠地给马青梅打了电话,跟她说了新家的地址。
等她说完电话,葛春秀才颤巍巍地说:美黎,我就别在这儿给你们添挤了,先到你哥家住几天。
郑美黎哪里肯答应?就算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扔出去也不能让葛春秀这到手的宝贝住到哥哥家。郑美黎又搬出了对付郑家浩的那一套,又是抹眼泪又是甜言蜜语的,可葛春秀就是坚持要跟马青梅回去住一段,等郑美黎居住条件改善了再说。
等马青梅到了郑美黎家,也吃了一惊,不过十六七平方的一间平房,还是小区里居民私自搭建的违章建筑,哪里住地下四个人啊。
马青梅小声问:你们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郑美黎以为马青梅在瞧她的热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怎么,看我住在这种连猪窝都不如的地方,你开心了吧?
我没你想得那么狭隘。说着扶起葛春秀:葛阿姨,我们走。
郑美黎在身后喊:葛阿姨,睡觉时警醒点,小心有人把你的存折偷了去,这可是有过前车之鉴的,我爸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他一闭眼,家里愣是一个大子都没找出来。
葛春秀实在听不下她这么刻薄马青梅:美黎,说话不兴信口开河的。
见葛春秀态度明确地站在马青梅那边,郑美黎很不高兴,嘟哝了句:谁信口开河了,这是事实。
她声音虽然很小,葛春秀还是听见了,她微微地叹了口气,拽拽马青梅的手:走吧。
等上了出租车,葛春秀才对马青梅说:青梅,你别跟美黎一般见识,就算她说破天也没人相信你是那种人。
马青梅的眼就潮湿了。葛春秀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心里却亮堂着呢,她不愿意把话说明白了,是不想让郑美黎尴尬难堪。
2
郑家浩想出去找份工作,马青梅担心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吃不得力,就让他在家照顾葛春秀,又怕葛春秀觉得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还要耗着郑家浩在家照顾自己,把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全压在了她肩上而内疚,马青梅就一大早就出去采购了摆摊用的东西,让郑家浩在家里负责洗、改刀、穿串,还特意开着玩笑说,这叫分工明确,像郑家浩这么笨的嘴巴,也只能给她做做后勤,她主外,当现代孙二娘。
郑家浩在家忙活的时候,经常跟葛春秀聊天,聊了很多关于郑书轩的事,也聊过郑家浩的妈妈,郑家浩说到妈妈和爸爸离婚的前因后果时,葛春秀抹着眼泪说:你爸也太冲动了,为什么不给你妈个解释的机会呢?又喃喃道:人就这样,看别人的事都倍儿明白,轮到自己身上,就糊涂了。
郑家浩觉得以着葛春秀的年龄,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应该是很稀缺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毕业后大都工作不错,收入也好,说到人前也体面得很,而她不仅在街道办的工厂里憋屈了一辈子,还一辈子都没结婚,这让他很不明白:是不是因为您的腿?
葛春秀微微点了点头,不想告诉郑家浩实情,就说:我腿不好,心气又高,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耽误了。
郑家浩有点难受,因为救了爸爸,葛春秀这辈子就给毁了。
郁郁的,气氛就有点沉重。
马青梅摆完中午这档摊,回家吃完饭,葛春秀让马青梅上床睡一会儿,马青梅就笑着说自己是天生贱坯,白天睡不着,手脚利落地把郑家浩穿好的串理好了,分别码在箱子里,才坐下喝了口水。
葛春秀突然说青梅,阿姨有点事想和你和家浩商量。
马青梅说好,把在厨房洗碗的郑家浩喊出来,两人坐在葛春秀身边:您说吧。
葛春秀说她本来想等拆迁款到帐之后就给郑家浩和郑美黎分了,可她现在有点担心,不敢把钱分给郑美黎,何志宏能瞒着她把房子都卖了,还有什么事能是他干不出来的?
马青梅觉得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有点不妥,就看看郑家浩。
葛春秀就笑着说,这事牵扯到他们爸爸的遗产,知道他们为难,总觉得说啥都怕说不在点上,其实大主意她已经拿定了,就是跟他们说一下,然后呢,让马青梅和郑家浩帮她一个忙。
马青梅说您尽管说吧。
葛春秀就絮叨着说要把拆迁款分成两份,郑家浩兄妹一人75万,不过,郑美黎那份她不想给现金,想买成房子,而且不能落在郑美黎的名下,因为担心让何志宏给算计了。
郑家浩也点点头,说是啊,不是他当着葛春秀的面说何志宏的坏话,何志宏天生就是个狂热的人生赌徒,整天梦想着一夜暴富,以前就经常因为买彩票买的一到月底就连吃饭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哄着郑美黎回家跟爸爸要,家里没点钱倒还好,一有点钱就要千方百计地从郑美黎手里哄出来,一个猛子扎到股市里,股市一涨,他就豪气冲天,却忘记了贪是炒股大忌,一次次地鳄鱼状进了股市,一次次地赔成条蜥蜴逃出来,就是不长记性,为这,郑美黎不知跟他打了多少次,就是改不了……
葛春秀也点点头:是啊,前几天,我听美黎因为卖房子的事跟他吵架,我听美黎的意思,好像那房子是你爸给买的,连你爸给买的房子他都敢卖,就算我把该分给她的那份钱给她买成了房子,也不敢放在她名下了……
听到这里,马青梅和郑家浩只剩了面面相觑的份,郑美黎的房子居然是爸爸给买的……马青梅看着郑家浩,泪眼缓缓地流了出来,郑家浩虽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冲马青梅摆了摆手,示意她别为这事在葛春秀眼前失态。
马青梅这才想起来,爱爱三岁的时候,何志宏和郑美黎借口租的房子到期了,暂时没租到合适的房子,一家三口搬回爸爸家,把爸爸的生活搅得鸡犬不宁,还好,半年后,何志宏好像突然发了笔财,在浮山后买了80多平的二居室,爸爸家才算是终于消停了。
现在想来,肯定是爸爸实在受不了郑美黎一家三口的折腾了,索性悄悄帮他们买了套房子,落得个日子清静。
马青梅恍恍惚惚地想着这些,悲愤渐渐的就来了,郑美黎在情急之下吵出来的话,大约应该是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郑美黎两口子应该比谁都明白爸爸的存款都干了什么,他们却昧着良心一口咬定是她马青梅没了良心,私吞了爸爸的存款……
马青梅只听见葛春秀在絮絮叨叨地说,她说了什么,却没入耳,郑家浩感觉出了马青梅的游离,悄悄地拽了她一下。
她恍惚着,就听葛春秀说她想把这套房子放在她自己名下,等她走的那天,再写份遗嘱指定转赠给郑美黎,免得她再让何志宏给算计了,所以呢,就算现在给郑美黎买了房,最好也别让她知道。
郑家浩说也是,何志宏摸透了郑美黎的脾气,她虽然自私,但没什么心眼,只要何志宏下点功夫哄她,就没搞不定她的事。
给郑美黎买房子的事,就这么说定了,等买好了房子,就跟她说是从郑家浩朋友那儿借的。
下午,马青梅和郑家浩出去看房子,郑家浩见马青梅面沉似水,一句话不说,知道她还在为爸爸瞒着他们给郑美黎买了房子的事而难过,就拉拉她的手:青梅。
马青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
我不只是不好受,是很受伤,家浩,我们也是做父母的,爸爸当时的心情,我能体会到一点,不忍心看着你妹妹孩子都三岁了还到处租房子住,给她买套房子也没什么,他是怕我攀比才瞒着我,我也理解,可他也不能直到去世也什么都不说啊,让我落个混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楚……说着说着马青梅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郑家浩默默地拉起她的手:这个美黎也太没良心了,明知道怎么回事还要咬你一口,等我去找她。
算了,你还不知道你妹妹那人啊?她既然把谎都撒了,就不会承认,这事是葛阿姨说的,如果再把葛阿姨牵连上让她折腾一顿,就更没意思了。
这事在葛阿姨眼前也别提了,她要是知道因为自己多了一句话,就给我们和爸爸之间添了隔阂会难受的。
知道。
葛阿姨说要把另外的75万给咱……
不要。马青梅斩钉截铁地说。
郑家浩原本以为马青梅会高兴,因为她终于有本钱了,可以开家她朝思暮想的布艺店了,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见郑家浩用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看着自己,马青梅就笑了笑:别这么看我,就算我赌气行不行?别看我过得不富裕,可我从不羡慕那些从父母那儿得了大笔家财过着好日子的人,就算是那笔钱大得一辈子花不完也没意思,靠自己的双手去赚,多来劲儿啊。
郑家浩小心翼翼地:真赌气啊?
你还当真了啊?我想来着,虽然葛阿姨说给你妹妹买上房子就算是分给她遗产了,可房子还在葛阿姨名下就等于是遗产还没分,我堂堂正正了半辈子了,不想在这件事上弄得自己心里不坦**,如果她非要给我们,就等她把房子过到你妹妹名下的时候再要,只要房子还在葛阿姨名下,那钱就不是我们的。
郑家浩想想也是,打心眼里就更是敬佩马青梅了,觉得娶了她简直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就傻乎乎地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好?
马青梅就笑:傻了吧,人对别人好的时候,其实就是对自己好,暂时吃点亏怕什么,心里舒坦啊,多少钱能买到个心里舒坦?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几家中介,也看了两处房子,马青梅觉得广饶路的一套房子不错,面积合适,就是价钱稍贵了一点,房主要76万,就让郑家浩回去跟葛春秀商量。
郑美黎实在难以忍受何志宏租的房子连卫生间都没有,再加上爱爱也抱怨,肚子里的火就越来越旺盛,对何志宏就没个好脸,早晨吵了晚上吵,何志宏吵急了就冲郑美黎嚷嚷,说她有力气没用对地方。
郑美黎也明白跟何志宏吵没用,他说钱已经进了股市,如果她还想眼看着他投进去条鳄鱼钓出只蜥蜴来的话,他现在就去割肉斩仓。
郑美黎当然不舍得鳄鱼下去蜥蜴上来,只好把心思转到葛春秀这边,没事的时候就跑到郑家浩家跟葛春秀哭鼻子抹眼泪。
葛春秀通常只是听着,不太说话,被她纠缠得没辙了,才说她身体也不好,要留着遗产防老。
郑美黎就搬出从郑家浩那儿听来的话:你不是说不要我爸的遗产吗?
葛春秀说那是以前她身体还好,可现在不成了,眼睛看不见,处处要用人,不敢像以前似的那么不在意钱了。
郑美黎就气鼓鼓地看着她,一肚子的刻薄话,想找个缺口喷出来,却碍于葛春秀手里攥着的钱,不敢轻易造次,郑家浩也看出来了,生怕她一急之下,把对付马青梅的刻薄搬出来用在这个善良的老人身上,就说要带着葛春秀下楼散散步,把郑美黎从家里支了出去。
到了楼下,郑家浩说实在不行,就跟郑美黎说实话吧,葛春秀叹着气摇摇头,不行啊。
两人在文化街上溜达了一会,葛春秀说家浩,家浩,你爸走了,美黎就没人依靠了,她自己不长脑子,你就替她多操点心吧,要不然你爸地下有知也会替她担心的。
郑家浩也叹气,应了一声。
葛春秀突然有些惆怅:家浩,你说,如果美黎知道了房子是我买给她的,剩下的拆迁款没她的份了,她会不会不来看我了?
郑家浩顿时语结,当年爸爸生病的时候郑美黎都不肯照顾,何况是与她无恩无义的葛春秀,就算她知道房子是葛春秀买给她的,都未必会领情,因为在郑美黎的心里,那笔钱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大不了在葛春秀手里打了一个转圈而已。他能感觉得出来葛春秀对郑美黎的疼爱,是真切的、发自内心的,或许因为她终身未婚,把爸爸的孩子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吧?
他怕说真话会让葛春秀伤心,就婉转说:葛阿姨,还是别让她知道这些吧。
郑家浩虽然没直接回答葛春秀的话,但答案已在其中了,泪水在葛春秀眼里盘盘旋旋地就要往下落,她对郑美黎是疼爱,她在郑美黎眼里却是个装满了**的钱包而已。她明知道郑美黎每来一次,都会惹出她生出许多难以言说的失望,可她还是希望郑美黎能常来,她愿意听听她的声音,愿意闻她身上的廉价香水味,偶尔里,还可以拉一拉她的手。只要拆迁款还在她手里,郑美黎就会不停地来看她,还会帮她洗脸,跟她说好听的话,哪怕她明知那些话是假的,可她还是爱听,就像一个口渴的人,明知鸩有毒,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端起来喝掉。
3
葛春秀听说马青梅替郑美黎看的房子要76万,怎么都不同意,再加上中介费和税费,总价超过了她分给郑美黎的那一半遗产,为了遗产郑美黎以前没少让马青梅吃苦头,她要是再在遗产份额上让马青梅吃亏的话,就是欺负好人了,好人是用来奖励的不是用来欺负的,既然她并没在遗产划分上奖励一贯吃亏的马青梅,还要再给她亏吃,葛春秀的良心不答应。
可马青梅看来看去地看了一圈房子,相比之下,觉得还是广饶路那套房子比较中意,99年建的80多平的小三居室,楼层也合适。可葛春秀不答应,她也拿不出多余的钱往上贴补,就算拿得出来,也不甘心,郑美黎已经冷了她的心,她总不能被狼追着咬了一路,到最后还要从身上剜块肉喂它吧?
能舍身饲虎的那是佛,她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恨情仇的人。
只是,房子早晚是要买的,既然怎么都是出力操心,就往最好里去吧,马青梅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约了两次房主,艰苦卓越地磨了两个下午,房主终于答应把价钱降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让葛春秀和他签合同,过户,拿到钥匙后,郑家浩就按照葛春秀的吩咐,把钥匙给郑美黎送去了,说房子是帮她借的,她大可以放心大胆地住,郑美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搂着郑家浩的脖子又是笑又是哭的,说全天底下就哥哥最好。
郑家浩闷闷地说了一句:既然知道还是我好,以后就不要难为你嫂子了。
郑美黎指着天,刚要赌咒发誓,被郑家浩一把攥住了手指:行了吧,别学何志宏那一套。
当天下午,郑美黎就去把房子打扫了一下,欢天喜地地搬了过去,何志宏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有点悻悻然地说:你哥本事不小啊,这要房子,如果是租的话,月租至少也要两千出头。
郑美黎的兴奋劲还没过去,心里确实也感念着郑家浩,就挖了他一眼:我听你这话,怎么像是一边吃奶一边骂娘?
何志宏现在可不敢得罪郑美黎,她就是一小挠钩,有她在,才能把葛春秀兜里的宝囊掏过来呢,连忙上来抱着她左摇右晃地:老婆,那可是你哥,我何志宏也就鬼点子多点,天良还没坏,哪儿能你哥前脚帮我,我就后脚踹人家?
这还差不多。郑美黎也美滋滋地:要是能在这儿住一辈子就好了。
你就这么点出息?
对,我就这么点出息,我可没指望你的股票能给我挣栋别墅,别蜜蜂挣丢了屁股就成。
一听郑美黎说股票,何志宏心里就发飘,唯恐郑美黎较起真来,跟他要股市账户看。就忙岔开话题说:先不说股票,我是说那葛老太太,你看她病歪歪那样,还能活几年?要是我们把她接过来养着,对她好点,你说,她能不把她手里的钱留给我们?
她身体不好,眼睛又瞎,一会儿都离不开人,我可没那耐性。郑美黎一想到要天天伺候又瞎又病的葛春秀吃饭睡觉甚至还要帮她洗澡,心里就打怵。
我的傻老婆,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豁上几年功夫,把她伺候死,这就是150万呐,你干什么能几年挣150万?
郑美黎觉得也对,就问何志宏:万一她不来怎么办?
何志宏嬉皮笑脸地:有你那张甜嘴,哪儿还有蜜不倒的人?
郑美黎琢磨了一会:不过,就算我能把她接来,我嫂子肯定不高兴。
她不是整天吆喝着不希罕咱爸的遗产吗?既然她对遗产没想法,我们把葛春秀接来,是减轻了她的负担,她应该感谢咱才对。
郑美黎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就算她说是为了减轻郑家浩两口子的负担才把葛春秀接过来,他们也不傻,肯定明白其中的蹊跷,郑家浩前脚给她借了房子,后脚她就去招惹他,总有点良心上说不过去,就随口说过一阵吧。
4
虽然和马青梅他们一起住,很能享受家庭的温暖,但葛春秀多少有些不安,尽管她和郑家有种种说不清楚的渊源,可她和郑书轩的事儿,儿女们并不知道,也跟郑家浩没关系,她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接受郑家浩夫妻的照顾,何况郑家浩家庭境况也不宽裕,按说应该是郑家浩和马青梅一起打拼,可因为有她在,郑家浩就被困在了家里,虽然马青梅一再说就郑家浩的性格,在家负责后勤工作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可她明白,那是善良的马青梅揣摩透了她的心思而特意这么说着宽慰她的,她要把属于郑家浩的75万拆迁款给他们,他们不要,她把银行卡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把密码也告诉了马青梅,让她别这么辛苦了,拿这钱去开家她喜欢的布艺店,马青梅干脆连和她推让也不推让了,把银行卡和房产证放在一起,锁进了抽屉里,再把钥匙塞到她手里,嘻嘻哈哈地说现在她摆涮串摊摆上瘾了,才不想开什么布艺店呢,而且家里的日子也过得去,真的不需要那笔钱,郑家浩也这么应声符合着。
听他们这么说,葛春秀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失败,学非所用,爱情夭折,唯一的女儿又自私贪婪,惯于采摘阳光却赠别人以伤害,特别是每当夜晚听着马青梅扛着塑料盒子进门,疲惫地和郑家浩算着一晚上的收入时,她就更难受了,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只剩了给人添麻烦,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现在去养老院。
可郑家浩夫妻不答应,马青梅跟她说得很直白,以前说如果她不愿意在家住就送她去养老院,那是因为她手里的拆迁款没有分配,现在不一样了,所以然房子还在她名下,但是,郑美黎已经在享受遗产带给她的利益了,她也就不必担心葛春秀会因为住在这里而在遗产分配上有所顾虑了。
葛春秀就跟来找她聊天的马良躬说了,马良躬是个通达的人,能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马青梅和郑家浩不肯让她去养老院那是一份情意,可这份情意对于心思细腻而敏感的葛春秀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成了良心上的负疚,负疚这东西,是把钝刀,一刀刀剜着心,却不见血,相比肉体的折磨,更是残酷。遂帮着葛春秀去说服郑家浩夫妻。
马良躬说得入情入理,郑家浩夫妻只好答应了,接下来,马青梅跑了几家养老院,详细地考察了一遍,把每家养老院的情况都做了个纪录,带回去念给葛春秀听,让她自己挑一家,葛春秀选中了一家,就催着马青梅把她送过去。
晚上马青梅给葛春秀收拾去养老院的东西,突然想起了放在抽屉里的房产证,问她是不是带到养老院,葛春秀知道郑美黎为了拆迁款的事,还会去养老院找她,怕一不小心让她翻到了,反倒不好了,就说放在家里就行了,说着又拿出银行卡,让马青梅和房产证放在一起。马青梅说:那怎么成?万一你要用点钱,太不方便了。葛春秀知道马青梅这是在避嫌呢,也明白就算把银行卡放在这儿也就是放着而已,既然马青梅说了现在不要拆迁款,就不会动用的,遂也就不再和她做这些无谓的推让了。
第二天一早,马青梅和马良躬一起把葛春秀送到了养老院,跟她说如果有什么事,一定给他们打电话。葛春秀心里也五味杂陈,拉着马青梅的手,故做欢快地说她喜欢养老院,这里有不少老人,年龄都不相上下,也有共同话题,可以相互做伴。
马良躬见葛春秀和马青梅脸上都有伤感,就打趣让马青梅不要担心,只要他有空就会来找葛春秀聊天,要她们放心。
从养老院出来,街上的秋风吹着遍地的黄叶四处流窜,马青梅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等到秋天他的钱就可以动了,便顺口提了句:爸,大海最近怎么样?
一提马大海,马良躬的脸色就变了,说最近小区在卖车库,小红回娘家拿了5万块钱,打算买个车库留着以后用,大海一听她是从娘家拿的钱就毛了,跟她差点翻了脸。马良躬说这些话时,脸上尽是惆怅。
大海死要面子,家里什么都是老婆娘家买的,怕是他真受不了。
马良躬点点头:等我的钱能动了,我给你点本钱,你去开家店吧,别早出晚归地摆摊了,爸看着心疼。
马青梅知道父亲心里一直在为在关键时候没帮上子女一把而难受,就笑着说:爸,摆摊满好的,也挺挣钱,这几个月下来,我都把欠小红的钱还了一半了。
爸爸还是希望你做正经生意。
什么叫正经生意?还非得租个门面拉开架势才叫做生意啊?马青梅嘴里这么说着,是不想给父亲增添负担,其实,她何尝不想开家布艺店呢,只是她不能说,一说出来,就等于是在父亲的心头放了一件她没法依靠自己的能力完成的人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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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躬怕葛春秀住进养老院不习惯,抽了空就跑去陪她聊天,有时聊晚了,就在外面吃了饭回去。弄得马大海对李小红的意见就更大了,在饭桌上追问李小红是不是给父亲脸色看了,要不然,他怎么老是往外跑。
虽然马大海跟父亲开口就掐,可他是个孝子,就像爱情有很多种方式向对方表白一样,别看他经常跟父亲吵得像要把桌子掀了,可这种争吵是建立在相互关爱的基础上,也就是嘴巴上的战争,心里彼此亲昵着呢,谁要是敢让父亲的自尊和心灵承受伤害,那是他决不允许的。
你别觉得房子是你买的,就对我爸颐指气使的,房子的钱我早晚会还你,你别觉得我们爷俩是寄居在你们李家门下。马大海瞪李小红。
李小红也不高兴了,虽然她也知道,马大海是因为爱她所以才在意会不会被她看低,因为东方男人在爱情上骨子里有种主权情结,爱的时候希望自己是向下施爱者,而女人呢,是仰面承受恩泽的,而现在的家庭格局,却彻底颠覆了马大海内心的家庭格局模式,让他自尊上难以接受。李小红便只好放下自尊哄他,有时候她会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啊,可有个作家说过不是,在婚姻里千万要不得自尊,争着从对方那里讨自尊就是家庭战争的导火索,在他们的婚姻里,已经有一个马大海寸土必争地抢着要自尊了,她也争的话,家也就真成了不见硝烟的战场了。但是,今天马大海指责是她给父亲脸色看才导致了父亲不在家,这让她觉得这已经不再是争自尊的事了,而是上升到了辱没她的人品。
我有没有给咱爸脸色看,你可以去问咱爸,别问我。李小红把饭碗收拾起来,进了厨房,谁都有情绪发作的时候,火山沉默不等于火山死了,而是火山在按捺着自己的能量,别让它跑出来成为灾难。
马大海追到厨房门口:你这是什么态度?就算是为了我,我爸生了气也要闷在肚子里,再说了,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哪敢跟你生气?我爸为什么不愿意卖马家老房?还不就是怕在这个家里生了气也没地去吗?
李小红一开始没理他,叮叮当当地洗碗,见他絮叨起来没完,也恼了,回了头:马大海!
马大海住了口,也瞪她。两人气咻咻地不说话。
你喊什么喊?马大海觉得这么对峙下去,眼睛很累也很无聊。
我鄙视你!
你鄙视我?李小红,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你鄙视我……
李小红从他身边挤出来,到了客厅,捞起电话就拨马良躬的手机:爸,您在哪儿?您快回来,我有话要问您。
马良躬和葛春秀到养老院外吃完了馄饨,把她送回去后,正要乘公交往家走,就接到了李小红的电话,听李小红说话带着一丝哭腔,就知道,肯定又是马大海犯混了,而且犯得还不轻,马良躬生怕两人真闹起来,连忙叫了辆出租车。
还好,两人都在各自生闷气呢,马良躬忙问怎么回事,马大海闷着头抽烟不说话,李小红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马良躬知道马大海是心疼他,但是他心疼老爸也不能糟践媳妇啊,而且是这么好的媳妇,他训了马大海一顿,说他是吃饱了撑得找事吵架消化一肚子的粮食呢,让李小红别跟马大海一般见识。
这一天晚上,马良躬失眠了,想来想去就不想继续和儿子媳妇一起住了,前阵,房子租给了一家卖化妆品的,据说是金融危机影响的生意不好做了,干了两个月就把房退了。李小红把老房挂出去继续出租,问得多,租得少。人一老就怕孤单,他原本觉得和马大海夫妻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也不至于太寂寞。可马大海两口子一大早就出门上班,他自己呆在这一百多平的房子里,寂寞就像一张巨大的口,生生地要把他吞噬了一样,他想继续搞他的发明,可是心思定不下来,老是惦记着一件事,那是93万的投资啊,虽然他很乐观,可是钱这东西,向来是要落袋才能为安的,就算合同签得再板上钉钉,只要没到最后时刻,他的心就还是悬悬地吊在半空,一个人呆在家里的寂寞无聊里,他就忍不住要去想这件事,想那些种种可能发生的不良后果,想得他心下发慌,索性去找葛春秀聊天,有人说着话,也就没空去患得患失了。
因为房子是亲家买的,儿子来就担心他在这儿住得不踏实,又见他经常不在家,难免会多些心思,儿子这一多心思不要紧,李小红就要受委屈了,这是马良躬不愿意看到的,还不如住回老房子,自由自在,让马大海和李小红少些吵嘴的理由。
马良躬打定了主意,次日早饭桌上,便跟马大海夫妻说了,李小红就哭了:爸爸,你要是搬回去,大海又要说是我把您气走了的。
马良躬瞪了马大海一眼:他敢!我住在这儿不方便,邻居一个也不认识,我寂寞得慌,老房子那边还有老邻居们能聊聊天,再说,你们俩整天吵来吵去的,我看着烦。
老房子被退租后,马大海正想趁热打铁动员马良躬把老房卖了,见父亲要搬回去,就气不打一处来:爸,您想搬回去就搬,别拿我们吵架做幌子,您不就是怕我打老房的主意嘛。
怕你打老房的主意?我不让,随便你怎么打都没用!马良躬主意已定,就懒得再跟马大海叮当,心想再过一个月,钱就翻着跟头回来了,到时候,他把亲家买房子的钱拍给他,让他去亲家那儿把面子赎回来,他心里的气也就顺了,跟李小红的日子就消停了,再过一二年,给他添一胖孙子,那日子要多美有多美。这么想着,马良躬嘴角就浮上了一丝窃窃的笑。被马大海瞥见了,他觉得父亲有点怪,就定定看着他:爸,您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想着以后的好日子我觉得美,不行啊?
行,您就自各儿偷着乐吧。马大海飞快把牛奶喝完,又觉得不对,觉得父亲的笑里有很多内容:爸,您真要搬回去?
嗯。
您搬回去是有原因的吧?马大海问,昨天晚上父亲说他不在家都是去找葛春秀聊天去了,他就觉得有那么点别扭,除了谈恋爱,这一男一女哪有那么多说不完也说不烦的话啊?他想跟李小红探讨一下来着,就伸手去搂李小红,李小红啪地把他的手打开了,还让着别碰她,他只好讪讪地收了手。
原因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马良躬是个不愿意罗嗦的人:你们去上班吧,我收拾饭。
不急,今天所里没什么事。揣着心事的马大海不愿意去上班,他点了支烟,看李小红背起包出了门,才小心翼翼地问:爸,您该不是打算再婚吧?
你听谁说我要再婚了?马良躬有点生气了。
我这不是在琢磨您非要搬回去的原因嘛,您和那个葛老太太有那么多话聊啊?
马良躬一下子明白了马大海的潜台词。按常理来说,一个但凡做事靠点谱的人,都不会在亲家买给孩子们结婚的房子里娶个后老伴。马大海肯定以为他之所以坚持要搬回老房住,就是为了跟葛春秀结婚的。马良躬越想越生气,就盯着马大海的脸,一字一顿地道:大海,你要是再瞎编排我和你葛阿姨,小心我这巴掌不认儿子!
我这不是怕您临老临老晚节不保吗,爸,不管您有没有这想法,我先把丑话说在前边,你可以娶后老伴,但是,别指望我认她这个后妈!马大海一梗脖子,拿起手包就走了。
马良躬站在客厅中央,气得手直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他和葛春秀也就是有共同语言的聊伴而已,还真没往婚嫁上想,让马大海这么一说,他的脑袋就跟让一根棍子搅糊涂了一样地疼。
他发了半天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光搞发明用的小器械就收拾了两箱子,还有衣服什么的,把床也卸了,才给马青梅打了个电话,让她从街上叫辆出租小货车过来帮他把东西搬过去。一听父亲要搬家,马青梅吃了一惊,问怎么回事。马良躬故做欢快地把跟马大海他们说的理由又重复了一遍。马青梅知道人老了怕寂寞,对父亲要搬回马家老房的举动倒也理解,就叫了辆货运出租车过来了。
帮马良躬把东西张罗到老房子里后,马青梅总觉得哪儿不对,就问马大海知不知道他搬家,马良躬说知道。
爸,你跟大海吵架了?
没呢。
见家里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马良躬怕耽误了马青梅出摊,催着她走。
马青梅说不急,帮着马良躬收拾卫生,拖了两遍地板,就满头的汗了,又去洗抹布擦桌子,顺手把袖子卷了上去,马良躬便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一大片擦伤,就一把拉过她的胳膊:青梅,你胳膊这是怎么了?
不小心擦伤了。马青梅风轻云淡地说。
马良躬不信,这片擦伤很大,从胳膊肘一直到手腕,如果不是故意绝对不会伤到这么厉害:你跟家浩吵架了?
爸,您想哪儿去了?真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马青梅把胳膊从父亲手里手出来,继续擦桌子,马良躬盯着马青梅看,突然发现她额头似乎有点青,就更是怀疑马青梅跟郑家浩打架了,想想马青梅这几年在郑家含辛茹苦,郑家浩却这样对她,马良躬就觉得一股怒气从脚底往全身冲,掏出手机就要拨电话号码。马青梅一把抢过马良躬的手机:爸,您要干嘛?
让郑家浩过来,我要问问他,我女儿哪点对不起他了?他下得去这么重的手!
爸——马青梅的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真的不是家浩。
原来前天晚上,马青梅出摊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喝大的混混,在摊上吃完涮串不给钱,马青梅拽着不让走,恼羞成怒的混混把她打了,还把她的涮串摊砸了……
马良躬心疼地握着马青梅的手,突然地很想抽自己两巴掌,是对自己自私的痛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追求什么人生价值啊,要不是他瞒着大家把钱投了出去,马大海就不会因为买房子的事和李小红没完没了地叮当,马青梅也就不会因为没钱做其他生意而出去摆涮串摊,她要不摆摊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到最后还挨了打。
没事,爸,我都摆这么长时间摊了,不会经常发生这样的事的,您放心吧,过两天我再置办点东西,继续出摊,家浩的腿也没事了,以后他陪我出摊就没人敢欺负我了。马青梅故意说得很轻松,其实这一阵郑家浩一直陪他出摊,前天晚上郑家浩也被打了,只是她被打得更厉害一点,因为她死死地护着郑家浩,生怕他的腿让混混们给打出个旧伤复发来。
马良躬还是不放心,坚决不肯再让马青梅出摊了,让她等一等,他的钱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他给她在威海路租个门面房,开家她喜欢的布艺店。
爸,你还真把我从前说过的疯话当真啊?这事说说行,要真干,我未必行。马青梅说得言不由衷,是不想让父亲多为她操心,就算父亲的钱能动了,马大海还张着口等在那儿呢,哪儿抽得出钱给她开布艺店?父亲操劳了一辈子,老了,应该享享清福了,她不想再给父亲添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