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放声大哭,漫无边际的悲哀袭上心来,她不知是究竟是身体背叛了自己,还是自己背叛了爱情,然后,凄厉地问:“李刚,你究竟爱我不爱我?”
文:连谏
1
早晨,钻过窗帘的阳光,呈着橘色的暧昧,这时的小暖,偎在柔软的床头,温柔的满足感在心底里**来**去,尔后,她会穿着长而宽松的睡衣,伸着懒腰去厨房,牛奶未热好的闲暇里,她含着首,尖得俏丽的下巴,抵在颈下摩挲睡衣的扣子,温润若玉,淡绿色的小花,零散地撒满睡衣,很有初春的味道,她喜欢的季节,像人生,妖娆的美好,都在萌芽阶段,可以任着性子幻想。
倘若这是周末早晨是,安滕会穿着睡衣跑过来,抱起她,隔着睡衣,用只一夜便是胡须参差的下巴,挠她的背,好几次,她张牙舞爪地大笑着打翻了正在加热的牛奶,而后,安滕会将面带愠色的她放在干净的灶台上,自己收拾在黑白格地砖上蔓延开去的牛奶,间或,仰了头,讨好地吻一下她晃**在半空中白皙而透明的脚趾。
其实,安滕怎会知,每一次被放到灶台上,小暖的心,就会兀自的悲凉起来,忽然地会想到青春、爱情甚至人生,觉得自己像尾鱼,被放在了菜板上,徒有去心,无水可跃。
抵死了,小暖不肯承认是爱安滕的,尽管周遭人羡慕不已,像他,那么帅而阳刚的男子,医院的主刀大夫,不是谁想爱就爱得到的,在她手里,却遭到潦草对待,很是暴殄。
三年前,春寒料峭里,安滕只是无意中去了一下人事科,顺便看到了那份新分来的护士名单,一缕阳光穿过了百叶窗,站在艾小暖的名字上,登时,他几乎想也无想地就指了这个名字,对人事科长说:这个护士,我们科室要了。
没有丝毫的商榷余地,事后,安滕很是庆幸自己眼明手快,艾小暖,果然名如其人,散漫的眼神,连说话都是略带慵懒的,全然无有都市女子的精明干练,一如繁花似锦的花园角落中的一朵小花,静幽幽地开着。
恰是安滕的喜欢。
小暖报到之后,安滕便攻势猛烈,绝不肯给其他男子插手的机会,小暖因此赚取了多少狂妒以及羡慕啊,若是回绝,要被多少人讽为不识好歹呢?在一个值完夜班的早晨,她睡眼惺忪地抱着值班记录,向安滕汇报昨夜的查房记录时,安滕直直地看着她,温柔的疼惜弥漫在眼眸里:“小暖,护士这份工作,你就不要做了好不好?”
小暖用很是茫然的眼神看着他,自语般反问:“不做护士,我做什么呢?”
“做我太太。”安滕一板一眼,绝无玩笑痕迹。
是啊,小暖是多么憎恶病区,那些药物和来苏水都杀不死的病菌,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充斥着病区的所有角落,让她忍不住地就想屏住了呼吸,每隔段时间,就跑到医院外的街心花园里,大口大口地贪婪新鲜空气。
爱不爱这个优秀的男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可以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味道,只要,她一点头就可,为什么放弃呢?
小暖郑重其事地点了头,安滕不顾及周围的目光,将她,揽过来,狠狠吻着她的额头,她挣扎出来,穿过了几位恹恹的病人,去了更衣室,飞快地拉开橱子,换衣,她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处处彰显着生命没落痕迹的地方。
走出医院之后,她想,应该表示一点有所留恋才对,于是,回了一下头,心情平静,然后,看见四楼的一扇窗子洞开着,安滕面带心满意足的微笑,看她。
她摆了一下手,哒哒地跑过了拐角,如释重负。
不知,是因逃离了他的视线呢,还是因逃离了医院。
在街边的话吧里,她给几百里的父母打了电话:“我辞职了。”
那边一片惊诧大乱,究竟有几个人轮番抢过了话筒对她咆哮?记不清了,毕竟,他们不过是小县城边缘蝼蚁一样无足轻重的市井平民,女儿能在大城市的一流医院做护士,已让他们很是感恩上天的眷顾,她竟这样扔了。
她就坐在那里,听他们用嘈杂的家乡话又爱又恨地抱怨不已,开始,她试图解释清楚,可,当她打开第二瓶农夫山泉时,她放弃了这个努力。
这是另一个春天的开始,小暖放弃了12个月零十天的护士生涯,她在一家店铺门口的镜子前,拂掉了落在额上的一缕长发,忽然地发现,在这座城市,除了安滕她无路可走。
她去集体宿舍拿了几件喜欢的东西,坐在街心花园的花墙上,等待安滕下班。
2
记不清安滕送了多少枚戒指了,都散乱地躺在抽屉里,偶尔,小暖会拿出来把玩半天,一只只地套在指上,琳琅而璀璨地闪耀着逼人的光芒,像她的爱情,是多少女子羡慕的方向?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就生不出一点窃喜的涟漪?
每逢安滕商讨婚期,她便茫然而柔弱地看着他,说:“随你了。”
安滕抱着她笑,喜欢死了她万事不刻意的散漫,不若其他女子,交往没几天就开始追问婚期,末了,他总把托着她的腰,放在怀里,说:“哼,不结了,我要熬到你追着我恳求我娶你。”
两年过去了,小暖只恳请过他一次:“我想开家手工布艺店,可以么?”
安滕想也没想,说:“若是想打发寂寞,你尽管去开,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还是算了吧,那会很辛苦的。”
小暖笑着说:“你觉得我是那种很在意追求人生价值的女子么?”
安滕捉过她,在她小巧的鼻子上,轻轻咬了一下。
隔月,小暖的布艺店边开张了,新疆的织锦,云南土布,挂在草帘子上,皆是与她很相配的悠闲气质。
安滕去接她时,常常见小暖塞着耳麦听音乐,可见生意很是寥落,只要小暖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呢?
随安滕回家的路上,小暖常常会想:他有没有看破自己满眼的寂寞?
女子,只有在爱上一个秘而不宣的人时,心下,才会生出满当当的寂寞,愈是思念,愈是寂寞,皆是因为,不可说。
大约三个月了吧,那天,街上流窜着细细的尘砂,阳光微显昏黄,她就那么发呆地看着黄昏的阳光,直到,一个身影,定在了的店门口,身影的眼睛碰到了她的目光,之后,那人就了店。
很久之后,小暖想,其实,他并不想进来,是她痴痴的眼神,将他唤了进来。
她看到了他的胳膊上,有一枚暗红的,像向日葵样的烟花烙,身上开着烟花的人,都是有故事的。
他没有像其他猎艳男子一样,随便找个轻轻一推就能倒下的借口与她搭讪,也没刻意为讨好她而眷顾她的生意,他只是仰着头,把四面墙看了个遍,而后,冲她,很是凛冽地一笑:“把这些东西搜全了,不是很容易。”
金属质地的嗓音,很像一个她喜欢的歌手的声音,只是,那个人,已经死掉了,在很多年前。
她说:“只要入了行也不难。”
那天下午,他们很是闲散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甚至,他连走的时候,都没跟她道再见,好象,一个无聊的人路过了一家店子,随便对着商品无心地扯了几句,就抽身而去。
望着他消失在昏黄阳光里的背影,小暖忽然有种冲上去跟他要电话号码的冲动。
终是没有,那天晚上,菜被她烧得很凄惨,要么淡要么咸,安滕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拉起她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出去吃。”
小暖一声不响地落了泪,安滕不知该怎么哄,只反复强调,我并不是嫌你烧的菜不好吃啊。
可,这不是嫌不嫌的问题,小暖只是忽然地失落,像个丢失了美好记忆的孩子,她不知该去哪里才能再次捡起。
3
安滕再去接小暖时,总是看到他的小暖,塞着耳麦,目光越过了店门,密密地梳理着每一个经过店门的人。
他的出现,总能惊得她的眼神一跳一跳的,像被人叫醒的梦游人。
夜里,小暖的梦里,时常闯进一个黑衫黑面的男子,用不动声色的眼睛盯着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快快地答了他,而后问:“你呢?”他却笑笑,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在途经店门前的人群里,小暖终于梳理出了他的影子,并勇敢地喊了一声嗨,他望着她,有些懵懂,转而想起了什么,就笑了,小暖慌手慌脚地煮咖啡时烫了手,他一把捉过来:“疼不疼?”
小暖侧过脸,看着他,泪,一颗一颗地滚下来。
他定定地望着她,慢慢地举起她纤细的腕,放在唇下,轻柔而温存地吻着,那一刻,小暖的心,就坠在了地上,一派凌乱。
她知,该来的,终于来了。
安滕再来接她,常见店门紧闭,锁上,落着厚重的寂寞,打手机,小暖说正在逛街,要么,在进货,要么,在送样品给客户看。
安滕怅怅地回,很是怨恨那些频是光临了小暖店子的主顾,他不指望他们送给小暖利润,只要小暖晚晚与他归家,一同吃饭,偎在他的臂膀上看电视,是他们,剥夺了他的惬意。
其实,小暖在李刚的**。那次,李刚捏着他的腕说:“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处理一下?”
小暖摇了头,他沉吟片刻说:“涂些獾油吧,我家里有的。”
小暖没做犹豫就拎起了手包,后来,她躺在李刚的怀里,心下很是忐忑,想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很随便的女子呢,第二次见,就全盘交出了自己。
便用探询的目光去看他的脸,他坐在床沿上,**的腿,很白,有茂密的体毛,唇间咬着一颗烟,望着窗外的天,不动声色,一味沉默。
她小心地伸过手去,搭在他腿上:“嗨,你叫什么名字?”
问完之后,她忽然地汗颜,竟是,连名字都不曾问,就是了床第,这该让他如何看低?
他抚摩着她脸上的乱发说:“李刚,你起来洗个澡回家吧。”
小暖就觉得天一下子就昏暗下来了,只是,不敢执拗,乖乖地起身,一件一件地套衣服,努力地翻了手去扣背后的扣子时,手被他捉了去,他捏着她的指,摸到了那两粒一直在逃窜的扣子。
她转过身,看着他,有很多话想问,可,他却拉开了门,不给她机会。
4
烧残疾的菜,成了家常便饭,即使如此,因有了前车之鉴,安滕亦不再提出请她到外面吃,常是内心狰狞却是满面笑容地把饭菜塞进胃里,只偶尔试探性地问:“小暖,如果店子的生意太累了,就关掉吧,我只要你做我的好太太成了,不指望你赚钱。”
小暖也不反驳,或是看杂志或是看电视,这是安滕喜欢的样子,女子么,即使心有不愿,亦能隐忍,是多好的美德。
李刚开一家音像店,门面很大,生意颇是红火,小暖去找他时,总要穿过了林立的货架才能到达他的办公室,有客户时,小暖就站在一壁贤良地看着他,等客户走后,才悄悄低笑着,拖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每次,都被他强行抱到膝上,或是,将她放在写字桌上,而后,坏笑着去锁了门。
李刚从未说爱她,连喜欢都未说过,小暖想问,但看着他抿得很冷酷的唇,所有的问就吞了回去,只有,在**的时候,她才能泪流满面地问:“李刚,你爱不爱我?李刚,你说你爱我!”
可店堂里的的音乐太响了,如潮般的吞没了她的追问,让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张着嘴巴,却叫出声的鱼。
很多次,小暖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摩着他臂上的烟花烙问:“烫的时候,疼不疼?”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烫的?
李刚就拿掉她的指,攥在手里,说:“对于男人,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要烫它?”小暖勇敢地抬了眼,望住他。
李刚咬了一下上唇说:“想戒掉一种东西。”
小暖想问是不是想戒掉对某个女子的爱?可,李刚已经起了身,拿给她一盒CD说:“正版的,很不错。”
拿着那盒CD,小暖怏怏回家,放进音响,听得神态恍惚,连安滕进来都没感觉,只是,心里,在拼命地追问:我究竟爱他什么,为什么我要爱他?
说不准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一行迹放浪的女子而已,想到这里,她将下巴抵在颈下,摇着头,苦笑不已。
安滕说:“小暖。”
她啊了一声,惊诧得如同失了魂。
自有了李刚,小暖很是回避安滕的亲热,尽管她尽量想做的圆滑一些,不让他看出痕迹,可一个32岁的男子,他怎会木讷到无知无觉?
那天的晚餐,小暖把鱼烧糊了,安滕抱了抱她,然后自己下厨,烧了几个菜,还喝了酒,小暖看得出他眼里的求欢暗示,只是做风情不解的样子,是夜,套着大大的睡衣,蜷缩在床的一侧,给了安滕一个线条优美而沉默的后背。
安滕的指摸过来,小暖不动声色地装睡,想安滕觉得无趣自然就撤了,可那夜,安滕不屈不挠,很是自信能唤醒小暖沉睡的身体……
小暖终是没拧得过他沉默的执着,当生理愉悦一波一波地淹没了身体,她终于放声大哭,漫无边际的悲哀袭上心来,她不知是究竟是身体背叛了自己,还是自己背叛了爱情,然后,凄厉地问:“李刚,你究竟爱我不爱我?”
安滕就僵住了,疼痛在他的眼眸里一点点凝住,一颗又一颗的**,滴在小暖的胸口,她傻了一样看着他,不言不语,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席卷。
却没有。
安滕只是默默地躺下,仰面望着天花板,而后,自语般说:“不需要问,小暖,我爱你。”
5
上班前,安滕吻了她的额头,轻柔若初,温情似故,她闭目假寐,当听到门锁喀哒一声锁上时,泪水,缓缓地滑下。
然后,贪恋地看了一眼窗帘上的晨曦,或许,这样静谧而安详的早晨,已是最后一次。
像往常一样,去了店里,开门,然后发呆,收了安滕的短信,约她晚上在店里等着自己,一起去吃辣蟹。
她没回。
下午,找去李刚,他正听CD,小暖随手关了门,笑笑:“我来了,想问你一件事。”
李刚拿下耳麦,很认真地看着她:“什么事?”
“你爱不爱我?”小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干的喉咙。
小暖笑了一下:“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我不是向你讨取责任,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说闭,就低了头,看着**在空气中的脚趾,涂着淡淡的豆蔻,像花瓣上的露珠,美丽易逝,有越来越多的水滴,聚集在它们周围,盈盈地汪成一团。
李刚站在她的面前,挑起她的下巴,在吻覆盖下去之前,说:“我喜欢你,以后,也许还会爱上你,但是,我不能确定。”
小暖出了音像店,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向自己靠拢而来,他说:“小暖,他不是你的真命天子,我不要眼看着你伤害自己。”
小暖低声说了谢谢,跑了很远之后,又折回来,影子依旧钉在原地,她伏下身去,说:“安滕,对不起,如果你愿意,请你鄙视我。”
其实,小暖早就知道,李刚不是她的真命天子,亦更是清楚自己的下场,最终,是李刚臂上的另一枚烟花烙。
她只想痛痛快快地爱上一场,算做青春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