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一陣陣從高大的殿堂間掠過,發出嗚咽之聲,似無數幽靈在時斷時續地哭泣著。後宮的內殿上,燭光明亮如晝。太子擊跪倒在父親的病榻前,詳細地敘說著吳起和翟璜在飲宴中談論的事情。
魏文侯大睜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他的臉色多出了少見的紅潤,精神似乎好了許多。但是太子擊已從太醫口中知道了,父親這是“回光返照”,為即將去世的前兆。
“擊兒,你說說,吳起所講的,是不是真心話?”魏文侯問道。
“兒臣以為,吳起所言,是真心話。翟璜也和兒臣一樣,認為吳起說的是真心話。”
“不,吳起說的,隻有一半是真心話,他不是不想成為一國之主,隻是不想成為衛國之主。”
“依父侯之見,吳起莫非是想……想造反,做我們魏國之主?”
“倒也不是如此。吳起真想造反,就不會來到都城了,吳起想做的是秦國之主。他精通兵法,深知地利的重要,秦國的地利為天下之最。吳起若是成為秦國之主,必可稱霸天下,甚至會首先滅了我魏國。他的誌向之大,非……非常人可比。”
“既是如此,父侯何不下詔殺了吳起,永絕後患!”太子擊有些不情願地問。
他剛才對父親說的話,並不完全真實。翟璜也說過,吳起的話隻有一半是出於真心,吳起胸懷大誌,一個弱小之國的國君之位,並不能滿足他的欲望。可是太子擊卻並不敢將翟璜的話完全說出來,他害怕父親會因此殺了吳起。父親即將去世,不僅是君位應該由兒子承襲,他所有的一切,包括朝中的大臣,都應由兒子承襲。大臣們和府庫中的黃金玉璧一樣,最好能夠原封不動地落到兒子手中,任由兒子處置。
“吳起這個人,絕不是賢臣,也絕不會成為忠臣。不過,他又不同奸邪之臣。總之,吳起此人,本領極大,也極危險,是頭猛虎。驅虎不成,必為虎傷。隻是如今天下混戰,唯力強者方能勝之。我魏國要想平定天下,非得有吳起這樣的猛虎驅使不可。所以,寡人對吳起試探了一次又一次,不肯輕易殺了他。如今看來,吳起這頭猛虎還未露出凶心,還可驅使。可是日後……”魏文侯忽然說不下去了。日後魏國究竟會是怎麽樣,他隻怕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