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太皇太后的丧礼足足办了二十七日方才除服,接着又操办葬礼,一直到十二月中旬方将大行太皇太后与仁宗皇帝合葬于献陵,丧事才算办完。这天,正统皇帝从西角门议事回来,王振把皇上送到了坤宁宫,回到朝阳门南侧的府第时已是戌时末了。
“老爷请用茶。”侍女燕儿奉上一杯香茗,“房里的暖炉已经给您烧好了。”
“去,去,去,别来烦我!”只见王振一脸的怒气,手在桌上一扫,“砰”的一声,青花瓷茶盅摔在地上跌成了碎片,吓得燕儿慌忙跪下抖成一团。
“老爷怎么了?”听到响声,正在外室喝酒的内侍毛丛、王谋和锦衣卫指挥马顺慌忙奔了进来。马顺对燕儿骂道:“这小妮子就是不知事,怎么又得罪爷了?”
“让她滚吧!”王振板着脸头一摆,把燕儿赶走了,他怒气冲冲地咬牙骂道,“看见那东西心里就火,不能再让它竖在那儿了!”
毛丛、王谋和马顺听了半天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毛丛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说的是什么东西?要是看着不顺眼,让小的回去把它弄走。”
“还不就是立在交泰殿前的那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的铁牌!”王振气呼呼地说道,“洪武皇帝那会儿是老糊涂了,说什么‘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还特意铸了块铁牌立在宫中,他没有想想,他可以不要内臣参预,可是他的孙子、重孙、玄孙都可以不要内臣干政么?你看现如今,皇上年纪轻轻,离得开我王振么?看见这铁牌心就烦!你们想个法子,赶快替我把那铁牌弄走!”
一听王振这话,毛丛、王谋和马顺明白了,原来是王振送正统皇帝回坤宁宫,返回时经过交泰殿,看见那块禁令铁牌生气了。马顺谄媚地说道:“爷不必生气,待我们连夜把它弄走就是了!”
“好,就这么办。”王振咬着牙说道,“事不宜迟,毛丛和王谋立即前往宫中,带人悄悄将禁令铁牌挖倒,运到午门外交马顺带锦衣卫运到城外毁了吧!”
“是!”毛丛、王谋和马顺答应一声,连夜走了。
第二天一早,宫中的人们发现,洪武十七年竖立在交泰殿前的那块内宫禁令牌不翼而飞了。正统皇帝和钱皇后开始有些吃惊,但被王振轻轻几句话一说,也便不再究问。那块在宫中立了近六十年的禁牌,就这样在张太皇太后驾崩后不到两个月,便被王振盗毁了!
一晃眼,正统八年的正月将尽了。这天,正统皇帝在华盖殿上早朝。朝会一开始,王振就高声宣道:“圣上有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只见文班队列中的户部尚书刘中敷站了出来,手执朝笏奏道:“陛下,近日顺天府大兴、宛平、良乡、永清、香河以及蓟州等地光禄寺司牧局、太仆寺各牧监行文上报,说专供御用的牛、马由于草场日益减少,各司牧局和牧监饲养困难,出现了难以为继的现象,请求户部解决。臣以为这事关系到皇宫御用,不可稍懈,臣与户部左侍郎吴玺和右侍郎陈瑺商量,拟请将御用牛马分散到上述各县民间牧养,每户领养一头(匹),年减每户徭役一人,两年上供孳马牛一头(匹),多产归己,少者赔补,不知妥否,恭请圣裁。”
本来自正统登基以来,由张太皇太后规定六部九卿在内阁议政,由内阁向皇上提出处置方案,再经张太皇太后审定后由皇上当庭宣布的行政办法已经形成制度,而且行之有效,正统皇帝理应坚持才是。可是自张太皇太后驾崩、正统皇帝亲政后,王振暗暗地教正统皇帝隔三岔五地叫文武大臣当庭议政,有意无意地让六部九卿越过内阁直接向皇上提出意见,由皇上当庭裁定,以此来削弱内阁的权力。今天这刘中敷本该先向内阁提出议案,再由内阁讨论后上奏裁定的,正是因为正统皇帝要求大臣们直接上奏才提出这个“请以供御牛马分牧民间”议案的。不料,祸事来了!
刘中敷说罢,正统皇帝觉得“请以供御牛马分牧民间”的议案还是挺有道理:既然草场不够用了,那只能将牛马分散到各府州县农户家中去饲养,就像军队马政一样,由民户牧养未尝不可,大概内阁也会同意。想到这里,他正要开口说“请南杨阁老议议”,不料一抬头却见站在一旁的王振正在对着自己眨眼睛,意思是不要表态,正统皇帝疑惑地把快到口边的话缩回去了。
“陛下,臣有本参奏!”正在这时,只见文班队列中的御史班俭昂首挺胸站了出来大声说道,“臣参劾刘中敷身为朝廷大臣,不识大体,公然在朝堂之上,蛊惑变乱祖宗成法,臣请陛下严肃纲纪,将刘中敷下狱论罪!”
风云突变,满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怔住了。原来这御史班俭早已投靠了王振,成了王振的帮凶,按照朝廷的规矩,参劾文武百官那是都察御史的特权,这不,王振站在正统近旁对班俭把眼色一使,那班俭便肆无忌惮地打头阵了。
不等殿上的文武百官说话,王振就近对正统皇帝小声说道:“陛下,擅自变乱祖宗成法,那可是重罪一条。您问问都察院右都御史王文,看变乱祖宗成法该当何罪?”
这王振实在奸狡,他这么似乎不经意地一说,竟把个皇上的鼻子牵着走了。正统皇帝来不及细想,便顺着王振的思路向殿上问道:“王爱卿,你说说看,变乱祖宗成法该当何罪?”
那王文为人深有城府,面目严冷,似乎公正无私,然而他内心柔媚,善于趋炎附势,现在张太皇太后已崩,眼见得中官王振如日中天其焰日炽,他不敢挺身而出为刘中敷辩白,反而想借机讨好王振。于是,他出班低头执笏说道:“启奏陛下,按《大明律》条款,变乱祖宗成法者当斩!”
这一下大殿上的人们惊呆了!不等人们反应过来,王振又对正统皇帝说道:“陛下,速命锦衣卫将刘中敷、吴玺、陈瑺三人拿下!”
正统皇帝似乎木然了,潜意识里他也想借重典治臣来树立威信,来防止大臣欺蔽自己。听王振旁边这么一教唆,他便顺势说道:“既是如此,锦衣卫还不给朕将刘中敷、吴玺、陈瑺拿下!”
见正统皇帝下旨拿人,站在武臣队列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孙继忠——他是孙太后的亲哥哥,正统皇帝的舅舅——立即把手一挥,大殿外的几名锦衣卫士立刻冲进来把刘中敷、吴玺、陈瑺三人扭住了。
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一件极为平常的议政竟然发展到要斩杀大臣,殿上的文武大臣们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慢!”正在文武大臣们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内阁大臣杨溥挺身而出,说话了,“陛下,请容臣奏禀几句再定刘大人的罪好么?”
杨溥说话了,正统皇帝吃了一惊,立时清醒了许多。他明白,别人的话可以不听,那南杨阁老的话非听不可,他可是自己的顾命重臣啊!想罢,正统皇帝抬手止住了锦衣卫,对杨溥和颜悦色说道:“阁老有话请讲吧,朕听着呢!”
“谢陛下!”杨溥不急不躁地说道,“户部尚书刘中敷等三人请以供御牛马分牧民间,虽然是涉及变乱祖宗成法,但他们仅仅是启奏皇上动议而已,并未先行后奏,何来变乱成法?既然未有行动,又何罪之有?陛下上朝当庭议政,文武大臣有事理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与不当,行与不行,均由陛下圣裁,大臣言之,似无不妥,如果言辄加罪,那不是阻塞言路么?臣请陛下恕刘中敷等人无罪!”
杨溥这几句话说得诚恳恺切,正统皇帝觉得十分有理,他为难了:坚持定罪吧,实在没有道理;宣布无罪吧,这皇上的威权就没了。正在他左右犯难的时候,只见王振上前一步,右手一扬,大声说道:“刘中敷,你这‘请以供御牛马分牧民间’的事暂放一边,陛下问你:最近瓦剌入贡,他们来了多少人?送来了多少驼马?多少刍菽?”
这王振奸猾得很,他见杨溥为刘中敷辩白理由充分,便避实就虚,突然别开话题,提出了瓦剌进贡的事来。不料王振这招恰巧击中了刘中敷的要害。原来,瓦剌部落太师也先是前太师脱欢的儿子。正统四年,脱欢死,其子也先嗣爵,称太师、淮王。虽然蒙古鞑靼的王子是脱脱不花,但也先并不服从,漠北蒙古各部落见也先强悍,都被迫胁从也先,脱脱不花徒具空名,根本不能制约也先,甚至也先与脱脱不花平起平坐,就连每年向大明朝廷入贡,都是主、臣并使,朝廷也两边同时致答,每次赏赐甚厚。自永乐年间以来,洪、宣之际以及正统初年,瓦剌每年进贡不过五十人,但近年来见朝廷对每个进贡人员都有赏赐,也先想趁机多捞一些赏赐,从正统四年起便每年增加进贡人员,去年春一下子来了一千五百人。今年春瓦剌来了多少,这些天为御用牛马供不应求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刘中敷的确尚未对瓦剌进贡之事细细统计,心里确实无底无数,王振这一问,倒真把刘中敷问住了。
“这……这……”刘中敷张口结舌,回答不出了。
“瓦剌进贡人数到底来了多少?”正统皇帝虽然并未生气,但语气带着不满,紧跟着问道,“你们户部三堂都不知道么?”
刘中敷额头上吓出了汗渍,他连忙回头对吴玺和陈瑺二人问道:“你们知道么?赶紧回皇上的话。”
吴玺和陈瑺也吓坏了,二人互相看了看,摇摇头,小声说道:“下官也未来得及细问呢。”
这下糟了!只见王振眉毛一竖,眼睛一瞪,大声喝道:“好个刘中敷,你身为户部尚书,竟敢玩忽职守,个把月时间了,连瓦剌也先进贡的人数、驼马、刍菽是多少都未弄清,户部尚书是这样当的么?”
说到这里,王振扭头对站在一旁的东厂太监邢密叫道:“邢密,你说说瓦剌这次进贡来了多少人、多少驼马、多少刍菽,让户部的三位大人听听!”
“是!”邢密答应一声,站了出来高声说道,“瓦剌也先派部长阿纳率众进贡,来人二千一百九十五人,驼马五千六百八十八匹,刍菽一万零九百二十车,他们自去年十二月中旬来京,驼马、刍菽已全部移交户部,来人全部安置在昌平,现正在等待赏赐呢!”
原来王振心计极深,他早已派东厂太监邢密把瓦剌进贡的情况秘密侦察得一清二楚。
邢密说完,刘中敷、吴玺和陈瑺三人惊得面面相觑,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下,正统皇帝生气了。他指着刘中敷、吴玺和陈瑺喝道:“你们三人食国之禄,不忠职事,还有何面目窃居户部三堂之位?”
说到这里,正统皇帝又向王文问道:“王爱卿,刘中敷等玩忽职守,不忠于事,该当何罪?”
那王文如果耿直为刘中敷辩白几句,事情不就好办多了,可是王文没有辩白,而是照《大明律》条文说道:“玩忽职守,罪当论斩!”
正统皇帝一听,立刻想起王振在耳边经常说的一句话“重典治臣,以防欺蒙”,他狠了狠心,说道:“来人,将刘中敷、吴玺、陈瑺三人推出午门斩了,以儆效尤!”
“陛下且慢!”见情势危急,杨溥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即大步上前捧笏说道:“陛下,刘中敷玩忽职守,当罪无疑,但说不出瓦剌进贡情况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乃一时疏忽所致,罪不致死。伏望陛下念刘中敷等三人均系累朝老臣,饶他们不死吧!”
见杨溥又出面求情,正统皇帝犹豫了。一旁的王振知道二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不好当面驳斥,只好对正统皇帝说道:“陛下,刘中敷等三人先是变乱成法,接着又玩忽职守,论罪当斩,您还犹豫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后大臣们人人都不管事,陛下如何治国理政?该杀就杀,绝不姑息!”
见王振如此一说,杨溥立即大声说道:“陛下,洪熙元年三月,仁宗皇帝诏曰:‘刑者所以禁暴止邪,导民于善,非务诛杀也,自今悉依律定罪。若朕过于嫉恶,法外用刑,法司执奏。五奏不允,同三公、大臣执奏,必允乃已。’宣宗皇帝在生之日,也多次下诏‘慎刑狱’,减殊死以下罪。’二位先帝遗诏言犹在耳。今刘中敷等人依律当罪,但罪不至死,臣请陛下将刘中敷三人下三法司依律定罪!”
杨溥说罢,正统皇帝的心动摇了。一边是朝夕陪伴自己的宠信内臣、先生,一边是四朝元老、顾命大臣,二人针锋相对,一个要杀,一个要赦。这该如何处置,听谁的好?想到这里,正统皇帝心里的天平慢慢地向杨溥倾斜了,虽说王振自小陪伴自己长大,感情深厚,但杨溥却是国家柱臣,数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朕的江山还要靠他来治理,不听他的听谁的?正统皇帝主意定了。
正在这时,只见英国公张辅、礼部尚书胡滢、刑部尚书魏源、工部尚书王卺、吏部刚上任的尚书王直、兵部左侍郎邝埜、内阁大臣马愉、曹鼐,翰林院学士陈循等人一齐出班奏道:“刘中敷等人多年为国效力,没有功劳有苦劳,这次罪不至死,请陛下从轻处置吧!”
这殿上的形势再清楚不过了,除了王振坚持要杀外,其他大臣都拥护杨溥的主张:依律定罪,从轻发落。正统皇帝看着殿上被锦衣卫执着的刘中敷、吴玺和陈瑺说道:“既然南杨阁老和众位大臣求情,朕这次就饶你等三人不死,命你们三人荷校长安门外示众半月,再入狱论罪,押下去吧!”
什么叫荷校?就是颈上戴着刑具、木枷站在那里示众。可怜刘中敷、吴玺和陈瑺一大把年纪了,还遭此凌辱,令人心寒。不过总算捡了条命,三人也无话可说,叩首谢恩,被锦衣卫押走了。见正统皇帝开恩不杀,杨溥等人也不好再争,只好暗自叹息。后来,刘中敷、吴玺、陈瑺三人被荷校长安门外十六日才被押入刑部大牢。不久,因母病,刘中敷经特许回家奉母。其年冬,当决囚,三法司请旨如何处理刘中敷三人。正统皇帝下旨,命吴玺、陈瑺戍边,释刘中敷为民。
刘中敷走了,正统皇帝想了想,对杨溥说道:“南杨阁老,户部事务繁忙,不可一日无长官主事。请您率内阁与英国公张爱卿、礼部尚书胡爱卿同吏部会商,推荐户部尚书一名,待朕擢拔吧。”
“是,陛下!”杨溥应了一声退回了班队。正统皇帝也便散朝,摆驾回宫早膳去了。
早朝散罢,杨溥遵旨,同内阁大臣马愉、曹鼐和英国公张辅、礼部尚书胡滢、吏部尚书王直、吏部左侍郎魏骥一道回到文渊阁内阁大堂。草草地吃了点食物,杨溥便同众人一道开始议事了。
杨溥望了望堂上的人们,说道:“诸位大人,西杨阁老久病未出,我等奉旨议事,只好事后待下官前往告知。现在就户部尚书人选,请诸位大人荐贤举才吧。”
胡滢笑了笑,首先说话了:“下官以为现任南京户部右侍郎张凤可以胜任,他在南京虽说是右侍郎,但南京户部尚书缺,他掌管部事已经数年,驾轻就熟,堪可大用。”
原来张凤是宣德二年的进士,那年会试主考官是杨溥,张凤正是杨溥的门生。胡滢满以为提出张风,作为恩师的杨溥巴不得培植自己的人,一定会喜之不胜,立即拍板。可是,杨溥听后却摇了摇头说道:“张凤论才干,论资历担任户部尚书是合适人选,但他自前年调任南京户部,既改革以淮盐易米之法,补充贵州卫所军队粮饷,卓有成效;又上奏南京仓储不足,作为留都重地,宜岁储二百万石,陛下前不久已下旨采纳。现这两件事都在进行之中,未能完成,不宜调动,况且他正值壮年,将来担当大任的机会尚多,还是另选他人吧。”
见杨溥说得有理,胡滢便不作声了。吏部尚书王直说道:“下官以前一直在翰林院、礼部,刚刚接任吏部尚书,诸事尚不熟悉。不过,下官觉得擢拔户部尚书还是在现有户部侍郎中选拔为好。下官听说现任户部右侍郎王质不错,不知可否擢拔为尚书?”
“不行,不行!”一听王直推荐王质,一旁的英国公张辅连连摇头道,“王质人是不错,但他年纪已老,且经常闹病,恐怕不堪重负,还是另选他人的好。”
见连提二人都被否定了,杨溥杨了想,说道:“我赞成王直大人的说法,选拔户部尚书还是在现任户部侍郎中擢拔为好,他们熟悉情况,一旦任用,即可理事,省去许多麻烦。在现任户部侍郎中,还有一位侍郎正在提督京师和通州粮仓,此人可堪大用!”
“对,王佐王侍郎可当此任!”一旁的内阁大臣马愉接口说道,“王大人在宣德二年由礼部给事中超拜户部右侍郎,巡视太仓、临清、德州、淮安、徐州诸仓,兴利除弊,很有政绩。正统初年为河南巡抚,奏言改革军工收纳税粮之弊,建议自边卫之外,全部改由有司隶管,朝廷全部采纳。正统元年派任长芦清理盐课,两年时间把长芦盐场、灶户、课税、盐司、中盐等等办得秩序井然,长芦盐课大治。王大人在户部十五六年,政绩斐然,擢拔为户部尚书,正是众望所归!”
“下官附议!”内阁大臣曹鼐立即表态道,“王佐大人担任户部尚书最为恰当!”
听马愉和曹鼐这么一补充,众人一齐说道:“推荐王佐为户部尚书,我们都赞成!”
“好,人选就这么定了。”杨溥见大家意见一致,适时作了决定,“除了王佐外,户部现在还有侍郎王瀹和王质二人协助,部务不致耽误。至于补充侍郎的人选,待王佐上任后再一起计议推举吧。”
说到这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吏部左侍郎魏骥说道:“魏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意见,如果有就请直说吧。”
“南杨阁老言重了!”魏骥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下官对王佐大人擢拔户部尚书没有异议,但下官想的是自己已经年老,不宜再忝居高位,今日趁此内阁会议之机,向南杨阁老以及在座诸位大人先知一声,下官决意明日向皇上递交奏本,请求恩准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
众人吃了一惊。杨溥问道:“此前从未听魏大人说起要请辞归田,何以今日突出此言?”
众人也纷纷问道:“是呀,魏大人为何突然要归隐林泉了?”
魏源长叹一声,忧郁地说道:“诸位大人不见今日朝堂之上王振张牙舞爪的情景么?张太皇太后在生之日那王振还有所顾忌,不敢放肆,而今太皇太后不在了,你看那家伙俨然以皇上‘先生’自居,公然以皇帝名义说话,如此擅权用事,朝廷今后会有安宁么?下官老了,斗他不过,又不愿看到朝纲坏在这帮阉宦手中,此时不走,尚待何时?”
魏源与在座的张辅同年,仅比年龄最大的杨溥小两岁,他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共鸣,大家沉默了。突然,张辅激昂地说道:“魏大人此言差矣,眼见主少国疑,奸宦弄权,你我老臣不挺身而出匡扶正义,反而退缩抽身归隐田园,此非忠耿大臣所行,我等不可为也!我看皇上并非昏庸,只是年轻历练不够,现有南杨、西杨二位阁老撑着,再加上我们齐心合力,不怕斗不过王振,即使不能把王振怎么样,只要有二杨阁老在,大明江山可保无虞!魏大人还是坚持一下吧!”
杨溥沉思着没有说话,一旁的胡滢、王直、马愉和曹鼐连声劝道:“魏大人切莫退缩,张国公说得好,此时正需要忠耿老臣维系朝纲呢!”
“魏大人,下官何尝不与你一样心思!”杨溥长叹一声,缓缓地说道,“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为何求。’下官今年已经七十有一,岂不知见好就收、急流勇退的道理么?自建文二年入仕以来,四十余年风风雨雨,岂会老马恋栈?所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归隐之心便油然而生。但如今皇上年轻,奸宦用事,稍有不慎,便会朝廷倾覆,甚至国破家亡。我等受仁宗皇帝知遇之恩,受先皇顾命之托,好不容易得来的仁宣致治太平世界,眼见危机四伏,风雨欲来,我等岂能只图个人名利,不顾国家安危么?每每想到此处,真是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只好忍辱负重,勉为其难了!下官只想尽快辅佐皇帝匡扶正义,尽快让内阁马大人、曹大人等年轻一辈独担大任,即使奸宦惑乱君王,有诸公在,也不足为虞,下官便可退隐归田了!好在王振不懂政事,对朝政尚无干预,只是一门心事琢磨人,我等尽可放心,继续施行宣宗皇帝‘守成兴国,民安为福’的治国方针,力争国泰民安吧!至于魏大人请求致仕一事,依下官看,危难之际老臣不能走,但可去繁就简,改调南京吏部侍郎吧!”
杨溥此番言语说得十分真切,既说明了为何老而不去的道理,又表明了老成谋国的方略,令人感动。众人一齐说道:“南杨阁老言之有理,魏大人请改南京,一边理政,一边颐养天年吧!”
话说到这个分上,魏骥也不便再行坚持,只好点头说道:“那就按南杨阁老的意思办,下官感谢诸位大人了!”
说罢魏骥之事,杨溥对马愉和曹鼐说道:“综合六部九卿奏章,目前有四件事需要请旨施办:一是朝廷要选派公明廉干大臣分行天下,巡按各地官吏得失,问民疾苦,兴利除弊;二是去年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遭灾,今春春荒不接,速令三布政司开仓赈饥,对春播缺种缺牛者,各地有司要千方百计贷种贷牛,帮助春耕春播,以免贻误农时,各地有困难接济不周者,要户部及时赈济,使百姓不致失业;三是蒙古、鞑靼二部进贡人数日益增多,要求越来越高,不能任其所为,请礼部胡大人命主客清吏司与鞑靼、瓦剌二部部长商议,限定人数,限定在京逗留时日,来年遵照执行;四是东北兀良哈部去冬南犯广宁卫,杀掠之后退去,该部时服时叛,反复无常,虽无大害,亦不可不防,请张国公与成国公朱勇商议提出处置方案,报皇上圣裁。以上四事并户部尚书推荐人选、魏大人改调南京等事,请马大人、曹大人分别拟票,明日呈送皇上圣断吧!”
马愉和曹鼐齐齐应了一声:“下官遵命!”
仲夏五月,天气已很炎热了。这天晚饭后,王振正在朝阳门南侧的府中纳凉,忽见钦天监监正彭德清来了。这彭德清趋炎附势,见张太皇太后驾崩后王振权势熏天,便千方百计讨好王振,经常出入王府,连门房都不必通报,不久这彭德清便成了王振心腹,今日连夜来拜,又是构祸来了。
“先生,您知今天那翰林院侍讲刘球的祸心么?”一见王振,彭德清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行过礼便谄笑着近前说道,“那刘球真是……”
彭德清一句话尚未说出来,只见王振把手一扬,打断了彭德清的话,愠怒地问道:“你刚才称呼我叫什么?”
王振这么一问,把彭德清问懵了,他疑惑地回道:“小的称您为先生呢!”
“不知大小的东西,‘先生’是皇帝称呼我的名号,那是你称呼的么?”
彭德清一下子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请罪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请翁父赦罪!”
“称翁父这还差不多。”一听彭德清称他为“翁父”,王振转怒为喜。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起来说话,那刘球怎么了?”
“谢翁父!”彭德清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刘球今日所上奏章包藏祸心,全是冲着您来的!”
原来自正月间荷校户部尚书刘中敷之后,朝臣们议论纷纷,不断有人上奏清正朝纲。虽然人们不能明白指斥,但言外之意都是建议不让宦官干政,王振窝着一肚子的火正想找碴儿发泄。不想事有凑巧,前几天风云突变,电闪雷鸣,一声霹雳,将奉天殿屋脊上的鸱吻震坏了,礼部尚书胡滢上奏说是苍天示警,政有所失。吓得年轻的正统皇帝连忙下诏,征求直言。翰林院侍讲刘球虽然平时有些迂阔,但性情耿直,敢于直言,他于今日早朝时应诏上了一本,陈述了十件事,其中几件事矛头直指王振。当时王振并不在意几个书呆子,没有细细品味刘球上书中的含义。不料那彭德清是个小人,却从刘球奏章中吹毛求疵找出了毛病。彭德清与刘球是同乡,都是江西吉安府安福县人。照理说同乡之人同朝为官应该亲厚关照互相提携才是,可是那刘球性情耿直光明磊落,看不惯彭德清阿谀奉迎投机钻营,不屑与之为伍,平日很少往来,那彭德清忌恨在心,时时想找个岔子整垮刘球,以泄心头之恨,恰巧刘球上书,机会来了!
“何以见得是冲着本公公来的?”听彭德清告密,王振疑惑地问道,“你说说看?”
“翁父请看这第一条。”彭德清从袖中摸出刘球上书的抄样,凑上前来,就着灯光念道,“‘古圣王不作无益,故心正而天违之。臣愿皇上勤御经筵,数进儒臣,讲求至道,务使学问功至,理欲判然,则圣心正而天心自顺。夫政由己出,则权不下移。太祖、太宗日视三朝,时召大臣于便殿裁决庶政,权归总于上。皇上临御九年,事体日熟,愿守二圣成规,复亲决故事,使权归于一。’您看,刘球这不是矛盾直指翁父,说您擅权用事么?”
一听彭德清这么一说,王振不禁大怒起来。他霍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不知死活的腐儒,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向本公公叫板了?”
“还有呢。”彭德清抓住机会,又火上浇油道,“翁父再看这第二条:‘古之择大臣者,必询诸左右、大夫、国人。及其有犯,虽至大辟亦不加刑,第赐之死。今用大臣未尝皆出公论,及有小失,辄桎梏笞楚之。然未几时,又复其职,甚非所以待大臣也。自今择任大臣,宜允惬众论。小犯则置之。果不可容,下法司定罪,使自为计。勿辄系,庶不乖共天职之意。’这刘球不是在指斥您矫旨提拔王佑和徐晞,凌辱大臣荷校刘中敷么?”
彭德清这么一挑唆,王振更加大怒。他咬着牙恨恨地骂道:“我叫你刘球不得好死!”
“刘球真是居心叵测!”彭德清继续说道,“翁父再看第三条:‘今之太常,即古之秩宗,必得清慎习礼之臣,然后可交神明。今卿贰皆缺,宜选择儒臣,使领其职。’那刘球使的是连环计呢!”
王振听罢,似乎不解,问道:“刘球这一条好像没有骂我,怎么叫连环计?”
“翁父有所不知。”彭德清又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抄样,说道,“您看这是翰林院修撰董璘不是一唱一和一呼一应,企图将太常一职弄到手么?”
彭德清这一下彻底把王振激怒了。王振霍地站了起来,对门外叫道:“马顺,快来!”
“来了!”门外的锦衣卫指挥马顺应了一声,很快来到了王振面前,“翁父有何吩咐?”
“你带人连夜去把刘球、董璘抓起来,关进诏狱。”王振发泄着**威,大声吩咐道,“就说刘球、董璘串通一气,同谋朝廷要职。至于皇上诏旨,待我连夜去启奏补办!”
“是!”马顺应了一声,带着锦衣卫迅速走了。
真是飞来横祸!刘球是永乐十九年进士,平时为人严正,一丝不苟,其堂弟刘玭为莆田县令的时候,曾送给他几匹夏布,刘球将夏布原封送还,还写信将刘玭切责了一番。他出于忧心,为当前朝政上了一本,提出十条建议,其观点虽然有酸腐迂阔之嫌,但其本意却是处处为国家着想,忠诚可嘉,不料却遭到王振、彭德清这帮奸人的陷害,平白无故地连夜被投进了诏狱。董璘也是自认倒霉,他与刘球本无来往,连朋友都不是,可是他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刘球上书的同日上本请求改官太常,与刘球奏本建议选择儒臣充当太常不谋而合,说他与刘球同谋,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下我们完了!”躺在牢房地板上,董璘战战兢兢地对刘球说道,“一进这诏狱,恐怕就出不去了,可怜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如之奈何?”
“伤心什么?把腰板挺起来!”刘球毫无惧色,望着窗外豪气干云地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国而死,死得其所,何悲之有?”
“话是这么说,但平白无故地被奸人害死,实在不甘。”董璘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但愿南杨阁老能早日营救我们!”
“你别天真!”刘球说道,“这肯定是王振那奸宦矫旨所为,恐怕连南杨阁老还没得到确切消息,我等就惨遭毒手了!”
“那奸宦不致如此狠毒吧?”董璘似乎不大相信,“那皇上也不是小孩子……”
董璘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哐当”一声,狱门打开了,昏暗的灯光下,走进了两个人,前面那个满脸杀气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王振的心腹、锦衣卫指挥马顺,后面跟着的是锦衣卫的一名小校,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刘球一见,知道难免一死,一腔热血突地涌了上来。他忽地从地上挺了起来,血红着眼,指着马顺大骂道:“你这王振的走狗!你们这般祸国殃民的奸贼!我死了也要到太祖、太宗那里去告你们,让你们不得好——”
刘球最后一个“死”字还没有说出来,只见小校手起刀落,一腔热血激射而出,飞冲到屋顶,溅得墙壁四周都是殷红的鲜血,刘球的那颗脑袋从颈项上掉了下来,愤怒地圆睁着双眼,滴溜溜地滚到了一边,可是那身子却岿然不动,屹立在那里!
见刘球遗体直立不倒,吓坏了马顺和小校。马顺凶狠地慌忙一掌,将刘球遗体推倒在地,小校奔上前去,残忍地将刘球肢解,草草地埋在牢房后墙下,马顺和小校慌慌张张地逃了。幸好董璘逃过了一劫,他趁马顺和小校不备,悄悄地将刘球的血衣,偷藏了半截,后来出狱后交给了刘球的家人。
就这样,王振又滥施**威,矫旨杀戮大臣,欠下了一笔血债!
第二天,锦衣卫诏狱中传出消息,说刘球畏罪自杀,已奉旨处置了。等杨溥得到消息为时已晚,不胜嗟叹。那知情的董璘哪敢吐露实情,直等数年后王振败毙,董璘才说出真相。
早朝散罢,杨溥安排了内阁事务,便径直到谨身殿去晋见正统皇帝,他要去当面劝谏。
听说杨溥求见,正统皇帝有些胆怯,心想这南杨必是为刘球之事而来,而刘球死得冤、死得惨,就连正统皇帝自己也觉得太过分了,但事已至此,悔也无益,还是颜面要紧。他正要命内侍请南杨阁老进殿,只见侍立一旁的王振摆了摆手,说道:“陛下,您刚刚下朝正需休息,龙体要紧,那南杨阁老就不见了吧!”
说罢,王振对内侍长随毛丛说道:“去,只说陛下已经休息,叫杨阁老有事书面上奏吧!”
“慢!”毛丛应了一声,正要去传话,忽见正统皇帝抬手止住了毛丛,说道,“南杨阁老年高德邵,又是顾命大臣,不见不好,请杨阁老进殿吧。”
见正统皇帝如此一说,王振不好再行阻拦,便努了一下嘴示意毛丛去请,毛丛高声传呼道:“陛下有旨,请南杨阁老进殿!”
杨溥进了殿,行过了礼,拱手说道:“陛下,侍讲刘球平日为官清正,进退得体,不知因何事获罪,以致畏罪自杀,今日朝野舆论汹汹,臣想请陛下略说一二,也好澄清事实,以安人心。”
“这……”刘球被害,正统皇帝本不知情,是王振事后告知的。他一向宠信王振,见先生那么一说,便信以为真,但真正说起实情来他却是摸头不知脑了。杨溥发问,他张口结舌,十分尴尬。
“刘球与董璘同谋,企图夺取太常一职。”正在正统皇帝支支吾吾的时候,一旁的王振微闭着眼睛答道,“现有锦衣卫存留刘球、董璘供词为证。刘球自知罪重,深夜自杀了。怎么,南杨阁老有怀疑么?”
事已至此,正统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大,便顺着王振的意思说道:“刘球上疏说‘今之太常,卿贰皆缺,宜选择儒臣,使领其职’,董璘则马上奏本,‘乞改官太常,奉享礼事’,一呼一应,配合默契,这不是合谋国家要职么?阁老,这事您就别管了吧。”
听罢正统皇帝这番言语,似乎刘球确因为董璘谋官获罪,但此罪不重,不至于狱中自杀吧?想到这里,杨溥不禁问道:“陛下,刘球平日耿直刚强,虽奏事获罪,也不至于自杀。今董璘尚在,能否将董璘交三法司审理,依律论罪如何?”
“阁老大人,董璘已经服罪,还要复审么?”不等正统皇帝说话,王振就不冷不热地说道,“陛下已经累了,阁老请回吧!”
王振已经下了逐客令,那正统皇帝也便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阁老也回去歇会儿吧。”
事情无可挽回,连进谏的话都未说出,便下了逐客令,杨溥知道再说无益,只好退出谨身殿,怏怏地回去了。
刘球被害后的第三天早朝,正统皇帝刚刚在奉天门御座上坐定,只见文班队列中一人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事启奏,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一看,原来是大理寺少卿薛瑄,此人一向寡言少语,今日忽然第一个出班,不知所奏何事?杨溥正在心里犹疑不定,只听正统皇帝说道:“薛爱卿但讲无妨!”
“谢陛下!”薛瑄拱手行了礼,头一昂说道,“陛下,侍讲刘球突然被锦衣卫刑拘,又突然猝死诏狱,令人生疑。今朝廷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法司一应俱全,今后凡有犯事者,臣请陛下交由三法司会审处置,以免枉死无辜!”
不等正统皇帝说话,只见王振骤然脸上变色,板着脸说道:“薛大人意思是说刘球被锦衣卫冤杀的么?”
那薛瑄也是寸步不让,双眼紧盯着王振说道:“不管是冤杀还是自杀,反正刘球死得不明不白,至今连尸首也未见到,这事能让三法司会审么?”
刑部尚书王质也马上出班奏道:“对,让三法司会审,定能把事情搞清楚!”
这下把那王振气得脸都红了,他咬着牙正待发话,只见杨溥突然迈步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廷议那是外朝的事,内臣不得干预,祖宗法度还讲不讲?”
“祖宗法度不可废!”武班队列中的第一位大臣英国公张辅立即站出来高声说道,“朝会议政那是内阁和文武大臣的事,容不得内官说三道四!”
张辅话音刚落,只见殿上的文武大臣纷纷议论起来,吏部尚书王直、兵部侍郎邝埜、工部尚书石璞、国子监祭酒李时勉等也一齐出班说道:“陛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是按祖宗规矩办的好!”
见殿上的文武大臣大多数都反对王振干政,正统皇帝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一边示意王振退后,一边对殿上文武大臣说道:“众位爱卿少安毋躁,刚才南杨阁老问得好,祖宗法度肯定要讲,朝廷会议内臣一律不许干政!”
说罢,正统皇帝对站在一旁的王振和殿侧的一班内侍说道:“你们记住,从今往后朝会议事你们就不要参言了!”
殿上文武大臣的气愤和正统皇帝的表态,尤其是杨溥那大义凛然的气势,令王振浑身一紧,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许多,他咬着牙死死地盯了薛瑄一眼,迫不得已地恨恨地退到了一边。
“刘球已死,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显然,正统皇帝不想再纠缠此事,他缓缓地将殿上文武大臣环视了一遍,最后眼光落在杨溥的身上,几乎是央求地说道,“众位爱卿也就不要再提了,以后有犯者,朕下三法司会审就是。”
杨溥明白,这是正统皇帝在向他求援,皇上不想众大臣给他难堪。张太皇太后驾崩不久,皇上正需要扶持,当前维护皇上的权威比什么都重要。想罢,杨溥侧过身来向殿上的文武大臣说道:“诸位大人,陛下已经说过了,这事大家就别提了。户部尚书王佐大人还有事要启奏呢。王大人,你把陕西的情况向陛下奏明吧!”
“好,”王佐应了一声,出班奏道,“陛下,近日接到陕西巡抚陈镒报告,说陕西大雨成灾,饥民不少,有不少饥民卖儿鬻女,景况凄惨,请求朝廷开仓赈饥。臣已奉南杨阁老之命,户部三堂进行了商议,拟调山西、北京、河南三地仓庾积谷前往陕西赈饥。现有奏本在此,请陛下圣裁。”
说罢,王佐从袖中摸出一份奏折递了上去。
正统皇帝接过奏折略略看了看,抬头向杨溥问道:“南杨阁老,户部所奏之事,您看如何办理是好?”
“启奏陛下,户部奏本臣看可行。”杨溥欠身答道,“现在已是六月,赈饥要抓紧进行。不仅要赈饥,还要发放种子,以便灾民抢种秋季作物。还有,那些灾民卖出去的儿女,官府要拿钱将他们赎回来,让他们骨肉团聚。如此,今冬明春灾民则不会流离失所,骨肉分离了。”
“南杨阁老说得好,这事就这么办吧。”正统皇帝点头道,“除了陕西被灾外,去年山西、河南、山东受了灾,今年情况不知怎样?还有湖广、江西、南京等地易灾地区现在情况也不知怎样?请内阁驿传让各地将情况报来。如果出现灾情,户部要及时具本上奏,及时开仓赈饥,切莫延误,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听了正统皇帝的这番话,杨溥感到一阵欣慰,皇上虽说宠信王振这帮内宦不好,但却非常关注民生,看来这皇上只要辅佐得力,引导得当,也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呢!想罢,杨溥同王佐一齐拱手说道:“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