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的早春。
三百多人的隊伍走過橫橋,踏上了曾經輝煌瑰麗、宮觀相望,如今洗盡鉛華、素麵朝天的鹹陽北原。張騫勒住馬頭望去,展現在他眼前的隻有馳道兩旁亭亭如蓋的鬆柏,隻有當年焚為灰燼的殘垣斷壁,長安早已隱沒在蒼茫的霧靄中了。
這個隻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第一次擔負了如此莊嚴的使命。前路茫茫,關山重重,西域對他來說,還隻是文字上的隻言片語。他無法知道,從此西去,何時才能再回長安。不過萬千眷顧,終究抵不過雄心萬裏。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他就沒有理由再兒女情長,隻有義無反顧地前進。
一團火焰在天地間躍動——就在兩個時辰前的送別儀式上,皇上把狩獵乘坐的紅鬃馬賜給了他。儀式宏大隆重,橫門外旌旗招展,鼓樂喧天,龐大的儀仗簇擁著皇上登上了檢閱台。丞相來了,太尉來了,他們分別坐在皇上的兩側。在京兩千石以上的官員一個個冠冕高聳,朝服肅整,排列在台下。
張敺率領著羽林衛沿著橫橋部署,崗哨一直排到橫橋北麵。
這場麵讓張騫強烈感受到鑿空西域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帶給他從未有過的榮耀,更使他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他知道,以自己的官爵和地位,是沒有資格享受如此龐大的送行儀式的,皇上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為他懷中的漢節,那代表著大漢的威嚴,象征著皇上遠播四海的恩澤,宣示著天子和諧萬邦的胸襟。
雖然論起來皇上比他還要小,但皇上目光高遠,早在八荒九域之外。因此,當他帶著三百人的使團出現在皇上麵前時,那從昨夜就輾轉反側的興奮迅速被誠惶誠恐取代。
大約在辰時三刻,主持送行儀式的典屬國宣達了朝廷任命張騫的詔書。他在鼓樂響起之後,登上檢閱台,向皇上行辭別大禮,然後從典屬國手中接過青綠的、綴了鮮紅旌毛的漢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