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時代四部曲係列(套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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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們被關了起來,寫了很長時間的交代材料。起初我是這麽寫的:我和陳清揚有不正當的關係。這就是全部。上麵說,這樣寫太簡單。叫我重寫。後來我寫,我和陳清揚有不正當關係,我幹了她很多回,她也樂意讓我幹。上麵說,這樣寫缺少細節。後來又加上了這樣的細節:我們倆第四十次非法**。地點是我在山上偷蓋的草房。那天不是陰曆十五就是陰曆十六,反正月亮很亮。陳清揚坐在竹**,月光從門裏照進來,照在她身上。我站在地上,她用腿圈著我的腰。我們還聊了幾句,我說她的**不但圓,而且長得很端正,臍窩不但圓,而且很淺。這些都很好。她說是嗎,我自己不知道。後來月光移走了,我點了一根煙,抽到一半她拿走了,接著吸了幾口。她還捏過我的鼻子,因為本地有一種說法,說童男的鼻子很硬,而縱欲過度行將死去的人鼻子很軟。這些時候她懶懶地躺在**,倚著竹板牆。其他的時間她像澳大利亞考拉熊一樣抱住我,往我臉上吹熱氣。最後月亮從門對麵的窗子裏照進來。這時我和她分開。但是我寫這些材料,不是給軍代表看。他那時早就不是軍代表了,而且已經複員回家去了。他是不是代表,反正犯了我們這種錯誤,總是要寫交代材料。

我後來和我們學校人事科長關係不錯。他說當人事幹部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看到別人寫的交代材料。我想他說的包括了我寫的交代材料。我以為我的交代材料最有文采。因為我寫這些材料時住在招待所,沒有別的事可幹,就像專業作家一樣。

我逃跑是晚上的事。那天上午,我找司務長請假,要到井坎鎮買牙膏。我歸司務長領導,他還有監視我的任務。他應該隨時隨地看住我,可是天一黑我就不見了。早上我帶給他很多酸琶果,都是好的。平原上的酸琶果都不能吃,因為裏麵是一窩螞蟻。隻有山裏的酸琶果才沒螞蟻。司務長說,他個人和我關係不壞,而且軍代表不在。他可以準我去買牙膏。但是司務長又說,軍代表隨時會回來。要是他回來時我不在,司務長也不能包庇我。我從隊裏出去,爬上十五隊的後山,拿個鏡片晃陳清揚的後窗。過一會兒,她到山上來,說是頭兩天人家把她盯得特緊,跑不出來。而這幾天她又來月經。她說這沒關係,幹吧。我說那不行。分手時她硬要給我二百塊錢。起初我不要,後來還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