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已經沒有人記得方平喜是什麽時候住到天橋底下的了。
似乎這個天橋剛竣工時,他就在那裏。
他成為無家可歸者們的一個精神象征,隻要早上還能看到啞巴在用雨水洗臉,就意味著世界正在照常運作。
他與這個世界一樣,沉默而又不會受任何事物的影響,自顧自地月升日落。
流浪者們發現啞巴是會說話的,在他醉酒後,會用一種喃喃自語的語氣去講述一個悲情的故事。
故事中有個運氣很差的男人,他這輩子都很倒黴,他的家產被人侵占、差點喪命,別的孩子在學校裏念書的時候,他在流浪。
他曾很積極地去麵對自己的生活,想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但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於是他將自己的心流放,從此以後他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活著,都無所謂了。
他已經成為了一具行屍走肉。
流浪者們中,有人猜測這就是啞巴的親身經曆,為他唏噓不已。
也有人不相信,覺得這樣顛沛流離的人生,隻有故事書裏才有,一定是啞巴在哪本舊雜誌上看到的。
但是不管是哪種猜測,都不影響啞巴的故事講得很好,流浪者們在他語氣縹緲的講述中,仿佛聽了一曲琴聲幽泣的二胡。
基於這個原因,啞巴常常能從流浪者們手中分到酒喝,因為他隻有在喝醉之後,才能想起自己會說話。
漸漸地,在瀘州的陰暗角落裏,天橋啞巴的名聲傳播開來。
甚至曾有記者或者作家去找啞巴取材,但麵對這些人的時候,啞巴從來都不接受他們的酒。
盡管那些家夥,都口口聲聲號稱要把他的經曆公之於眾,讓這個社會還他一個公道。
但是啞巴從來都不相信,他沒有在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到某種他希望看到的東西。
他能瞧見的,從來都隻有出人頭地的野望,還有對於邊緣人士居高臨下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