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杰唱完了歌,下来的时候没看到李青山,顿时就明白了。
“这小子,趁我还没下来就走了。”高文杰叹了口气,在熊俊的边上坐下,看着最后的谢幕。
熊俊说道:“没事,他比我们强,总不会出事的。”
高文杰双目无神,摇摇头道:“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非常非常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个鬼样子。”
“越沉默,爆发的时候越强烈,你看从军训结束到现在,他说了几句话?最近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
“以前他就是这样,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现在醒了,结果还是这样,话不说出口,在心里憋久了就会酿成刺向自己的刀。”
熊俊没听懂,不过也明白了高文杰心里的担忧。
“算了,不说这个了。”高文杰摇摇头,看到了边上失魂落魄的诸葛富贵,疑惑道:“他怎么这个13样?”
“哦,李青山说诸葛富贵的身份证掉了。”熊俊原话复述。
高文杰一挑眉:“身份证掉了?巧了,我捡到了啊。”
说着,高文杰从口袋里掏出扑克牌里的大小王,放到了诸葛富贵的手里。
“喏,你的身份证和复印件。”
诸葛富贵愤而起身,怒斥:“我耻于与你这种不懂纯爱的人为伍!”
甩袖而去,扑克牌里的小王落在了地上,像极了人的遗照。
高文杰忽然有了点不妙的预感。
李青山拔出一把刀,他退到了队伍的最末端,将刀扛在肩膀上。
周胜默许了这一切,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指导提前结束,如今只能无条件的相信队友。
每一分力量都活下去的希望。
钱奇小声的为李青山解释,“祭祀现在是完成了,所以四周的时空混乱,所有人都会被强行转移到接近祭祀地点的地方。”
“白血教的祭祀,都是同一个主题,就是为了让他们信仰的神降临,所以我们要去找到祭祀地点。”
“神降临是要载体的,打破那个载体,然后撑到救援到来就行了,只要别让神灵降临,我们都还有机会。”
说着说着,钱奇叹了口气道:“也是很抱歉,你第一次来就碰到这种任务,不过我们会尽量保护你的。”
“说实话,局里本来没人想接手带校外勤务的任务,周队看没人接,就主动接了下来,结果好心办坏事了。”
李青山笑了笑道:“没事的。”
前头的周胜回过头来,依旧叼着根烟,低声道:“别放松警惕,这里可不是狩猎战能比的。”
“如果能活下来,就算你是天星班的,对你来说也是难得的经验,多加小心吧。”
李青山笑容一滞,点了点头。
小队摸进了村子里。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约有三四百人,几十栋平房相邻不相连,各自院墙之间留着缝隙,或宽或窄。
小队就穿行在巷子之间,比常人稍高点的围墙,李青山稍微踮踮脚,就能将院子里的景象收入眼中。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少人家进入了梦乡,隔着门墙能听到屋里男人的呼噜声,小孩的梦呓,还有少许人家磨牙磨的厉害。
敖英叹气道:“几百口人,运气不好,都得死这里。”
“不止。”钱奇声音低低的,“空间混乱,本来负责包围外侧的巡警可能也会被卷进来。”
“所以我们更要抓紧时间。”周胜扫视着四周,“情报里没有具体地点,我们先往村长家去…”
异变突生。
不远处一声女子尖叫,彻底划破这片夜空。
“过去!”周胜一马当先。
三人相继跟上,李青山落后一些。
几步之后,周胜拐了个弯,看到了声音的来处。
一名女人瘫坐在地,她的丈夫被斩成了数截,而她的儿子被一个黑袍人提在了手里。
还是熟悉的黑袍,宽大的兜帽将面容隐藏。
“把人放下!”周胜一声厉喝,端起手中的枪瞄准了黑袍人。
在有一定距离的情况下,比起冷兵器,很多武者都喜欢热武器。
周胜也不例外。
黑袍人将四五岁的男孩挡在自己的面前,护住自己的头和心脏等位置,再将气血护盾外放,接着也不说话,直接往后倒退。
瘫坐在地上的女人一看有了人前来帮忙,一把扑上前来,抓向队伍后面钱奇的大腿,哭喊着:“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们…”
忽然之间,女人的手中多了把匕首,猛的刺向钱奇的大腿。
铛!
匕首撞在了刀身上。
李青山面无表情,挥刀挡下了这一击,接着翻转刀身,上撩对方手腕。
女人扭身避开,双手撑着地面翻身后退拉开了距离,接着一道气血护盾展开。
又是一个四境起步。
不过女人手里可没有人质,钱奇和敖英毫不犹豫,端起手中的武器就对着女人开火。
子弹倾泻在气血护盾上,整个护盾上泛起无数的波纹。
“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小孩!”黑袍人大喊。
两人下意识的停了枪。
周胜冷笑道:“那你杀啊,我现在怀疑你手里的根本不是小孩,你们白血教有什么做不出来。”
不过看样子,周胜似乎也不敢赌。
黑袍人往后退,周胜往前逼近。
侧面的女人闪到了墙头后,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青山一手提刀,另一手按在腰间,他的本能已经预警了很久,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注射了兴奋剂,活跃得要透支他的命。
当两方人在一个拐角转身的瞬间,黑袍人丢下了手中的男孩,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李青山,带着孩子,我们追!”
昏迷的少年被丢在地上,李青山紧走两步将少年抱在怀中,紧随其后,跟着前方三人的脚步。
四人追着黑袍人的脚步,穿梭在这个路灯昏暗的小村庄里。
明月皎洁,却寂静无声。
夏日常有的虫鸣,似乎也在这里销声匿迹,一路而来,李青山的耳朵里没有听到任何该有的声音。
好像有无形的梦魇入侵了这里,让所有的生命陷入到沉眠之中,黑暗中的恐惧就要将这里吞噬。
三人和黑袍人的距离一直在接近,却总是被地形所限制,又被一点点的拉开,眼看着听到了潮声来去,似乎已经接近了海边。
周胜一咬牙,喊道:“敖英,把信号弹给李青山!”
“李青山,你去海边放信号弹,看看能不能把海防引过来。”
“你的速度快,如果碰到敌人,不要和他们纠缠,我相信你能跑得掉。”
“对了,那个孩子别丢下,如果白血教真的想要他,说明他有别的神异。”
敖英不敢犹豫,取出信号枪交到了李青山的手里,只是沉声交待:“万事小心,放完信号枪就立刻回来。”
“我的枪你拿好了,那把枪声音大,到时候你找不到我们就开两枪,我给你指方向!”
“好!”李青山一点点,收刀入鞘,抓着信号枪便走。
循着海潮的方向,李青山一路直行,不消片刻便到了海边,沙滩细软,海风潮而腥。
李青山抱着孩子,站在波浪退下的地方,朝着苍穹开枪。
火红的信号弹冲天而起,在最顶峰的时候,如烟花一般炸开,散落成花絮一般落下。
散落的信号弹带着火苗,落于潮湿的沙滩。
突然之间,沙滩上燃起了大火,火焰相连成一个奇特的图案,照亮了这片夜空,也照亮了海面漂浮着的即使具尸体。
李青山站在火焰构成的图案中间,怀中的男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双目赤红如恶鬼,张开了嘴,用口中的利齿狠狠的啃咬李青山的脖子。
可是,男孩愣住了,他如剃刀般的利齿,就仿佛割在了最坚韧的皮革上,无论怎么用力,也只是磨得牙齿生疼。
“你的皮肤怎么可能会这么坚韧!”男孩的口中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像个八十岁的老头抽了七十年的烟。
李青山没有回答,只是捏着男孩的脖子,将男孩高高提起,默默的看着。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如无底的深渊,看不出喜怒。
火圈之外,周胜拖着不省人事的敖英和钱奇,将浑身是血的两人丢在脚下,接着往前微微弯腰,用火圈点燃了嘴上的香烟。
这根烟他叼了一路,他已经忍了太久太久。
肩膀上的对讲机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周胜,这里是指挥台,你已超过限定联系时间,任务是否如常。”
周胜拿起对讲机,声音不急不缓。
“一切正常。”
李青山转头看向那边,看着周胜,看着周胜身后那从黑暗中走出的数百村民。
可是和他一开始想象的不同,这些人的脸上是狂热,是对目的即将达成的喜悦。
他们肩并着肩,手里拿着火把,如庆祝丰收的狂欢,将所有的欢喜在此刻释放。
“李青山,没想到吧!”周胜大笑着,“我还以为让你进圈有多难,没想到全不费工夫。”
李青山没有说话,只是突然伸手,将手中还在挣扎的小怪物一点点的捏成了团。
血肉从他的指缝间漏出,低落在沙滩上,陷入到沙层里,留下一点点暗红,有被海水很快的带走。
火圈外,周胜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越发阴沉。
手中的肉球被李青山丢在了地上,他借着海水洗了洗手,这一切没想到吗?
没想到那么多,看周胜的话太多了,他对李青山的了解也太多了。
李青山觉得周胜没资格知道那么多。
他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了证件。
“这是我的武者证,和校外勤务证,我是来自天都武大的四境武者李青山。”
“本次勤务任务,调查武者周胜的小队和白血教勾结的证据,并彻查于家村私藏邪教教徒一案。”
“无关人等速速退去,根据联邦法案,对阻挠武者办案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落下了,可四周之人只是一点点的围上前来,没有要退后的迹象。
这些人要将李青山围杀在这火焰之中,用这具身体作为主的载体。
李青山,是在白血教的名单上挂了名的人。
周胜狞笑着,“知道又怎么样?这里的消息全被封锁,我才是唯一能够联系外界的人。”
“就算等他们发现不对劲,你早就死在了这里,到时候主已经降临,我们何惧之有!”
一切依旧还在掌握,只要外界接收不到消息,周胜依旧胜券在握。
李青山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在腰带之下有一颗小小的定位器,只要捏碎这个定位器,来自天都大学的支援就会最快的速度到达。
天都武大还是护犊子的。
可是,李青山的手离开了定位器。
从狩猎战结束那天开始,李青山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哪里不舒服,只是堵得慌。
这些日子,李青山照常修炼,照常生活,可就是觉得,生活里少了点什么,他好像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看客。
他想过,会不会是徐教官的牺牲,让自己觉得悲伤和难过,毕竟悲伤是一种蓄力,要等待爆发的那天。
可现在,李青山知道了,困住他的,不是作祟的悲伤,是无处言表的愤怒。
“你们吃人族的,住人族的,享用着其他人努力都得不到的,却选择了背叛人族。”
“你觉得自己的种族不好,你不想着去建设他,就想着让自己换个种族…”
李青山的眼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仿佛倒映着四周的火焰。
“一想到我千辛万苦成了武者,以后保护的人之中,就有你们这种畜生藏着,我就觉得恶心。”
他拔出了双刀,体内的血液流速加快,跳动的心脏如鼓点,将声音传递到身体的深处,唤醒沉睡的刑天战体。
周胜的脸上闪过厉色,他吼道:“杀了他,将他献给我主!我们这么多人,他逃不走的!”
“全部都进祭祀阵里,燃烧我们的鲜血,唤醒我主,主的光辉笼罩每一个虔诚的信徒!”
“主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给我上啊!”
疯狂的村民高举着火把,冲入了火圈之中,任由火舌灼烧他们的身体。
这是一场疯狂的乱舞,是一场邪魔的狂欢。
而处于狂欢的中心点,李青山挥舞起了自己的双刀。
霸体,开!
刑天战体,开!
龙炎,开!
天赋和战法在同时爆起。
血液在身躯中压缩又爆开,此刻,如巨龙吐息,用龙炎摧毁眼前万物!
李青山看着那残值断臂升起落下,看着一张张疯狂的脸庞上出现了惊恐,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胸腔里有火焰在燃烧。
我,不吐不快!
挥洒的血液,在半空中朝着李青山的身躯涌去,在他的体表镀上了一层血液形成的护盾。
刑天战体在此刻苏醒,正式踏入门槛。
周胜的容貌,在李青山的眼前放大,藏在村民之中的武者同一时间出手。
“来的好,来的好啊!”
狂笑声响彻这片夜空。
…
天上的银勾落入了海洋,沙滩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只有燃烧的尸体还放着光。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青山蹲在地上,从一堆残缺的尸体里,找到了周胜的下半截身躯,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左臂取出了烟盒。
颤抖的左手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取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用身边燃烧着的尸体给自己点上了烟。
靠在尸山的边上,李青山抬头看着天空,抽着这根满是血腥味的香烟,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里是人间,但身边是他打造的人间地狱。
数不清的残值断臂,混合着碎肉和血液,燃烧的尸体或许还有神经反射。
李青山只觉得左侧硌得慌,只能伸手,费劲力气,将腹部里的子弹抠了出来,这才觉得浑身舒爽。
痛楚在全身放松的时候,趁势而来,如潮水般淹没任何可能阻碍的理智。
而李青山反倒是笑出了声,又被呛到,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牵动了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痛苦,李青山叼着烟缩成了一团。
许久后,他才缓过劲来,听着外头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李青山闭上了眼。
不经历死亡,怎么才能确定自己是活着,而不是一场梦。
“这次…我才算确定自己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