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中,众人皆落座之后,孙姓中年人率先开口说道:“云公子之名,在这贫瘠的西域早已是家喻户晓,我孙万生更是早就想见一见云公子这般的少年英才,不过却碍于身份缘故,一直未曾想见,今日一见,倒也如我所猜测那般,少年英才啊。”
“孙伯伯谬赞了,如此名号,我不过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怎么担待的住,您可真是捧杀我也。”云白谷面露苦笑,原本他觉得,这城主府的掌权之人应当是一个极为严肃之人,再不济也该是一个江湖长辈。
“哈哈哈哈,这一声孙伯伯就是比南宫丫头的舒心,既然云公子如此不见外,那孙伯伯就倚老卖老一次,称呼你一生云贤侄。”孙万生抚须大笑,一旁的南宫悦华却是鼓着腮帮子生起了闷气。
“孙伯伯,问些不该问的,据我所知,这尘海城的城主是一位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所创立,不知那位老人是谁?”云白谷有些好奇,因为据他所知,这座城池真正的掌权人应该是那位暮年老人,叫孙柏生。
“家父在一年前便驾鹤西去了,不过却不曾与外界透露,毕竟贤侄你也知道这尘海城在西域的位置,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西域皇室那边的手还不敢往这里伸,可若老爷子已死的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老子留下的遗产恐怕都进了别人的腰包了。”孙万生忽然有些感伤,毕竟他父亲操劳了一辈子,临走也不能风风光光的走。
“孙伯伯将此事说给我,就不怕我转头将这件事卖给西域皇室换赏银?”云白谷眉头一挑问道。
“堂堂紫恒天的大公子,应该看不上早已被架空的西域皇室吧。”没等孙万生回到,院中一道声音传来,一旁还在生闷气的南宫悦华猛然起身朝外面跑去。
门口,有位身高八尺,身穿一身朴素儒衫大袖,面容英朗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身侧南宫悦华挽着中年人的胳膊,笑容带着撒娇。
“南宫楼主,久仰大名。”云白谷起身行礼,眼前之人便是清风楼的楼主南宫无恙,清风楼也是少有的没有接受南楚诏安的江湖门派,不过同样也没有跟紫恒天交好,清风楼的举动无异于再说他不掺和南楚内的任何事,保持中立。
“云公子若是想试探尘海城的态度,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南宫无恙言语平淡,不带一丝波澜,而身侧的南宫悦华黛眉微皱,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底滋生。
“南宫楼主今天造访,相比也不是单纯为了接爱女回去吧?”云白谷自然听出了南宫无恙话中意思,索性坐回位置平淡道。
“万生,你把老爷子的遗言跟云公子说了没有。”南宫无恙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孙万生问道。
“还,还没,现在,现在是不是还有些早了,毕竟他现在的境界修为,以及紫恒天现状,根本无暇抽身接手这个已经不能说烫手而是炸弹的烂摊子啊。”孙万生扯出一个笑脸说道。
“那就再让炼气士护着老爷子的肉身一年,就这么搁在灵堂之中,我看你这个当儿子是否真的能做到问心无愧。”南宫无恙声调微微提高,带着一丝怒气。
闻言不管是云白谷还是南宫悦华都是楞在当场,什么意思?护着老爷子的肉身?孙万生所说老爷子已经在一年前驾鹤西去,那就是说这整整一年,老子还不曾入土为安?
云白谷目光落在头颅低垂,双手篡紧搁在膝盖上的孙万生,目光困惑,老爷子的遗言是什么,又是跟他云白谷有关系吗?
“云白谷,若是白送你一座楼,外加不下三位百川境武夫,甚至还有一位在三年内绝对能一步跨入那云海之境的大机缘,你要不要!”孙万生猛然抬头,哪有刚才朗朗而谈的模样,翻到格外落寞,如,丧家之犬般。
“不要。”云白谷却忽然摇头,孙万生和南宫无恙却愣住了,且不说那座城是否能给当下的紫恒天解决燃眉之急,但就说那三位百川境武夫,在紫恒天绝对是雪中送炭般,可没想到,云白谷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老爷子的遗言可是让这些东西白送给你云白谷,只要你点头,不但老爷子能风风光光的入土为安,你紫恒天绝对能挺过眼前这关。”南宫无恙终于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位在江湖上风头最盛的年轻人。
“老爷子一辈子的基业,最终成了紫恒天跨过难关的垫脚石,孙伯伯,你真舍得?”云白谷不为所动,而是看着重新垂头丧气的孙万生问道。
“不舍得又怎么样,我爹的尸身已经在灵堂之上摆了整整一年,我孙万生不说什么天大的孝子,但看着自家老爷子已经死了却依然无法入土为安,你让我怎么能问心无愧。”秋万生惨笑道。
屋内,一片死寂,云白谷沉默不语,孙万生依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抬头看着房梁,南宫无恙负手而立只是安静的看着不发一词,而南宫悦华只觉得屋内气氛之压抑,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老爷子是个奇人,白手起家,拉起了一座尘海城,能让西域皇室可望而不可得,拉起一个清风楼,在南楚境内无人不知,更是扶持南宫氏偏支一脉最后敢跟本家一脉分庭抗礼,原本这趟西域之行,想见见这位奇才谋士,看看知否为我指点迷津,却不想还是错过了。”云白谷忽然开口,言语平静。
“老爷子的意思我也明白,不过是最后赌一次,跟青城山的老道士一样,在我这么一个年轻人身上下这么重的注,生怕我不去拿命把本钱捞回来,但你们不觉得这么做,让老爷子这一生的所作所为都付诸东流了吗?”
“只要我今天点头,想来你们便会将老爷子驾鹤西去的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这尘海城归西域,而作为我点头的报酬,尘海城中豢养的三位顶尖高手归紫恒天,甚至连一直保持中立的清风楼也将入场,用以分担南楚的注意力,让紫恒天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两位长辈,老爷子谋划了一辈子的物件,被不到两年的光景败光,你们真的以为老爷子泉下有知?”
“我爹已经在灵堂中躺了一年了!我爹说,你若是不答应,就算是他入了土,也不会安稳!”云白谷还没说完,就被孙万生起身大声打断。
云白谷无言以对,人死为大,更何况是老爷子临终遗言更是把话说死,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丝一毫的退路,老爷子驾鹤西去的消息一旦发出,尘海城必定会成为西域皇室首要收复的对象,这一点,不置可否。
“还记得在客栈里我说的吗?这件事,我既然管了,那就管到底。”云白谷忽然对着南宫悦华笑了笑,说出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言语。
“孙伯伯,让老爷子,入土吧,尘海城这件事,我云白谷,背了。”云白谷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孙万生说了一句,后者眼中含泪,只是一阵点头,起身踉跄着朝外面走去。
“这件事,你准备怎么背。”南宫无恙与云白谷相对而立。
“老爷子既然算定了我会来尘海城,也算定了,这赌注我也会照单全收,那总要做点让老爷子算不到的东西,毕竟老爷子也是人,是人就做不到算无遗策。”云白谷说罢,径直离开了屋子。
“爹……”南宫悦华抬头看着自己父亲,只看到父亲双眼微红。
“若这小子真能保的下老爷子的尘海城,我这清风楼楼主的位置,让给他又如何。”南宫无恙转身看着云白谷的背影,忽然眼前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看见云御峰的身影,那一年,也如此一般,如出一辙,只不过,故人已故。
第二日举城震惊的大消息,尘海城的城主孙柏生,那位虽为垂暮之年却依旧能只手遮天的老人,与昨日深夜驾鹤西去,此消息一出,不单是尘海城,辐射范围甚至到整个西域,那一日,全城上下门房前皆是挂起一盏灿白灯笼,城中老小皆身穿麻衣给这位名震一方的老宿,送最后一程。
而这群人中,多了几位不速之客,西域皇室的太子亲临,西域皇朝中几位实际的掌权之人皆至,与孙万生并肩前行,云白谷走在棺木一侧,面无表情,时不时扭头看一眼棺中沉沉睡已的老人,心中有一丝悲悯,素未谋面何必如此。
再一转眼,已经是第八天,前来送辞孙柏生的人都已经走了七八,只是还有些人不曾离开,而城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能感受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孙柏生不死,西域皇室谁都不敢明面上跟尘海城对着干,可老人已经撒手人寰,尘海城的命运又当如何。
城主府中,孙万生面沉如水,双手攥拳,肉眼可见的怒意,身侧,云白谷抱臂而立,眉头微微挑起,看着下座之人,眼神冷漠,南宫无恙同样坐在屋内,不过却是双手拢袖,眼睛微闭。
而下座的几位身着金丝玉袍的达官显贵们皆是冷笑不已,看着孙万生的目光,如看待砧板鱼肉无二。
而与孙万生平坐之人头发花白一片,看年纪来说,不必那位已经辞世的孙柏生年纪小,而这位便是这偌大西域的皇帝高云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