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著整齊的普魯士方步,布奇將軍的隊伍,進入了柏林。
這座霍亨索倫的首都。
市民們紛紛跑出來圍觀,士兵們肩頭,那明晃晃的刺刀並沒有讓他們感到恐懼,反而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有叫好的,認為這支軍隊是正義之師,他們繼承了霍亨索倫軍人優秀的品質。
特別是作為對比,看看屁滾尿流逃走的總統和總理吧。
也有鄙夷的,認為他們是貴族養的狗,為了一點兒“狗糧”就出賣了自己的榮譽。
這支軍隊完全就是叛軍,他們在為貴族服務,將槍口對準了平民。
總之,說什麽的都有,但僅僅是議論,那也不會有什麽事。
畢竟布奇將軍帶領這支軍隊進入柏林,不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的。
警察在盡量維持秩序,而入城的士兵也非常禮貌,他們僅僅是在主要街區轉一圈,隨後就在國防軍的引導下,進入一處工廠區暫時駐紮。
畢竟柏林的旅館可沒有那麽多客房,讓這近兩萬官兵住進去。
入城軍隊的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條,而他們的領導者,奧夫登特.漢斯.馮.布奇將軍,此時卻坐在國防部的沙發上,而他的對麵,是現任國防部長,國防軍最高領袖——約翰內斯.馮.西克特。
“這一路想必很辛苦吧,鐵路被破壞,時不時就要停下來。”
西克特將軍開口說著,他點燃雪茄,遞給布奇將軍,接著自己又拿出一根,點燃,吸了起來。
“還算好,畢竟我們遭到的抵抗並不多,隻是走走路罷了,作為帝國的軍人,這不算什麽。”
布奇將軍淺淺吸了一口,雪茄的勁兒很大,他不是很習慣。
作為軍人,大多都有吸煙的習慣,特別是參加過那樣一場大戰的軍人,他們的壓力都很大,吸煙可以緩解一些。
當然,雪茄不是什麽人都習慣的,布奇將軍恰好就屬於這一類,所以他隻是小酌幾口,便放在一邊。
“事情變得複雜了,埃卡特和布裏格爾都跑去了斯圖加特,他們帶走了總統府和總理府的主要人員和文件,看樣子,應該是準備在那裏成立一個臨時政權。
這不是好消息,霍亨索倫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分裂,要知道本來這個國家就非常不穩定,暗流湧動,不安分的人如果都跳出來,會非常麻煩。”
西克特將軍吸了一口,然後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他的眼神深邃,似乎擔憂著什麽。
“我對權利沒興趣,隻是想糾正一些錯誤。
霍亨索倫的問題,就是階層之間爭鬥嚴重,在皇帝退位以後,這個國家其實就已經分裂了,各種勢力你爭我奪,這才導致國家的裂痕加重。”
對於這個問題,布奇將軍也是有所考慮的,他這次起兵是經過深思熟慮,且準備充分。
關於一些說辭,早就背得滾瓜亂熟。
起兵不能是隨隨便便的,口號和理論必須要經得起推敲。
某種意義上說,布奇將軍講的也沒錯,當一種製度突然變成另外一種製度,必然會引起混亂,而操作不當,比如埃卡特和布裏格爾這種喜歡采取激進方式的,就容易出問題。
現在就是如此,貴族和工人就站在了對立麵上,他們的碰撞非常劇烈,這導致整個國家都在震動下,滿是裂痕。
“話是這麽說,但必須解決問題。
你的到來並沒有從根本上解決矛盾,貴族和工人的裂痕必須修補,但不能通過暴力的方式。
歸根結底,還是權利的分配問題,霍亨索倫共和國的體製並不完善,特別是總統和議會的選舉體製。
這個國家不能成為一言堂,特別是一個階層占據統治地位以後。
工人不行,貴族也不行。”
西克特的語速不快,但是擲地有聲,布奇將軍似乎覺得這位老上將言外有言,不過他沒有開口問,因為對方的話,顯然還沒講完。
“因為總統和總理都跑了,所以議長莫裏托爾找到了我,他希望你能去一次議會,接受議會的問詢。
這是一次很關鍵的問詢會,一定程度上來說,會決定接下來事情的走向。”
西克特說完話,就把雪茄掐滅,然後看向布奇,似乎在等待答案。
“議會?那裏已經被工人政黨占據了,所謂問詢會,不如說是‘質問會’更確切一些。
不過關於這個局麵,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既然他們想找我聊一聊,那就聊吧。
我並不害怕。”
布奇將軍撇嘴笑了笑,對於那些議員,他從內心深處,發出鄙夷。
“你也不必把事情想得那麽糟糕,議會裏也並非都是歇斯底裏的狂徒,比如一些老學究和溫和的工人代表,他們還是很好說話的。”
西克特也笑了,他看向布奇,這個比他年輕許多的將軍,現在就像一頭鬥牛,然而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那種程度。
又聊了一會兒,西克特就表示已經給布奇將軍安排了房間,這段時間,他可以住在國防部裏。
但是布奇將軍拒絕了,他表示自己雖然是一名將軍,但是從來都是和戰士們同甘共苦。
舒適的臥房並不適合他,與自己的士兵一起圍著火爐取暖,才是他最喜歡的。
“真是一個戒備心很重的家夥,不過無所謂,隻要不鬧出亂子就好。”
站在窗口,西克特目送載著布奇將軍的小汽車駛出國防部大院,微微歎息一聲。
隨著這個將軍帶著兩萬餘名官兵進入柏林,這場鬧劇,也算迎來了**。
作為國防軍統帥,現在的西克特也是壓力巨大。
一方麵,他不能支持任何一方,無論是埃卡特還是布奇,他們都有自己的基礎盤,這是一場霍亨索倫內部階層之間的戰鬥。
國防軍,不能站隊。
而另一方麵,他又必須讓這場鬧劇盡快落下帷幕,這個國家已經支離破碎,如果再鬧下去,四分五裂都大有可能。
波旁人一直在做這方麵的努力,他們希望霍亨索倫分裂成幾個小國家,然後或被他們吞並,或被他們支配。
作為國防部長,作為一名霍亨索倫的高級上將,西克特有義務,維護這個國家的統一和完整。
所以他必須讓事情快點兒結束,而且是以雙方和解的方式結束。
“去給議會打個電話,告訴他們,盡快派代表接觸布奇將軍。
如果擔心不安全,國防部可以提供協助。”
轉過頭,西克特對著副官說道,他覺得議會那邊,也該是時候有所行動了。
想要解決問題,不能單方麵的努力,歸根結底,這是貴族與工人之間的矛盾,雙方必須坐下來,共同商議才行。
布奇將軍這邊,已經不需要太多擔憂,畢竟還有國防軍在,如果這個將軍暴露出自己的野心,那麽國防軍不排除采取武力手段,將其徹底消滅。
畢竟相比起這位將軍掌握的兵力,國防軍方麵,擁有壓倒性的力量優勢。
所以現在的關鍵點,就是議會了,他們能否展現出和解的誠意,這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這件事,他不方便參與太多,他最多當個和事佬,畢竟自己的身份實在太尷尬了,如果介入太多,反而遭人詬病。
繡球已經拋給了議會,而議會方麵的反應,與西克特將軍的設想相差無幾。
議長莫裏托爾親自給了國防部回話,他已經派人去找布奇將軍了,暫時還不需要國防軍的協助。
當然,對於西克特將軍的好意,他還是表達了感謝。
好吧,又是一個戒心很重的家夥。
於是乎,就在布奇將軍的部隊還在收拾駐地的時候,一個消息就在柏林傳開了。
布奇將軍決定接受國會的問詢,時間就定在後天,也就是星期一的上午。
這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因為誰都知道,議會在工人政黨的控製下,而作為貴族代表的布奇將軍接受了問詢,這意味著工人和貴族的第一次對話,即將展開。
於是媒體們率先行動了,他們一窩蜂的跑去議會,想要申請公開采訪,並作為旁聽,參加到這次問詢中來。
但議會方麵並沒有批準,因為他們在與布奇將軍溝通之前,不希望一些事情曝光在鎂光燈之下。
畢竟關起門來講話,即便爆發了矛盾,有什麽激烈衝突,那也有回旋的餘地。
可一旦被公之於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一片喧鬧中,布奇將軍的汽車,停在了議會的大門前。
“布奇將軍,請問您準備如何勸說議會。”
“能不能談一下對工人政黨的看法。”
“這次與議會的接觸,能否解決目前日益嚴峻的事態。”
……
剛剛打開車門,等待已久的記者就圍了上來,他們沒有得到進入議會旁聽的許可,於是采取了堵門的方式。
維持秩序的警察立刻將記者們推開,他們組成一道人牆,給這位將軍騰出一個能邁開步的空間。
“布奇將軍,你對比特費爾德慘案怎麽看。”
忽然有一個嘹亮的聲音響起,蓋住了在場所有人,以至於布奇將軍剛剛走上台階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發現喊話的人並非是記者,而是一名掛著油膩圍裙的工人。
記者們突然不出聲了,因為這個問題太犀利了,犀利的讓人根本無法回答。
沒有人覺得布奇將軍會回答這個問題,特別是在他即將與工人政黨正麵接觸的時候。
但是偏偏,布奇將軍開口回答了這個問題。
“那是這個國家的悲劇,先是軍人被工人殺死,接著工人又被軍人殺死。
我們都是霍亨索倫人,沒有人願意傷害自己人,但是悲劇就這樣發生了。
貴族也好,工人也好,我們其實並沒有互相傷害的理由,一切的原因,都是那些該死的政客,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把所有人分成了三六九等。
這個國家應該遵循的是法治,是建立在公平基礎上的法治,無論貴族還是工人,大家都是人,都是霍亨索倫人。
我今天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不能再流血了,更不能再互相傷害。”
布奇將軍說完話,便轉身走上階梯,記者們反應很快,紛紛動起筆,將剛才的話記下來。
而那名工人,卻沒有動,他的表情有些迷茫,似乎布奇將軍的話,出乎他的意料。
當他回過神,布奇將軍已經走入了議會大門,於是他把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
懷裏的炸藥沒有被點燃,因為他忽然覺得,這位貴族將軍,並非是十惡不赦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