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起来了。“叔叔”辈的同事去接电话,然后对“老大哥”说:“你爱人打来的。”故意将“爱人”两个字说出过分强调的重音。
于是“老大哥”在电话里跟他的爱人就买国产电视机还是买进口电视机的问题争吵起来。
她在“老大哥”论证“外国的月亮未必一定比中国的圆”的充满民族情感的演说结束前,匆匆看完了第二封信。
写信的人她不认识。是一个小商店的副经理,希望调到某个较大一些的商店当第一把手。她的“丈夫”有权力决定这件事,并且“易如反掌”——信中这么写的。
信中还写道——我今年已经是五十三岁的人了,在这个小商店工作二十年了,再过几年该退休了。退休前若能调到某个较大一些的商店当第一把手,好歹熬个正科级,这辈子于愿足矣!您的丈夫是局里人事大权在手的副局长,我一直无幸与他相识,恐怕贸然登门相求,他也未必肯成全我。所以斗胆给您写此信,请您在您丈夫面前替我述述苦衷,我想他对您的话大概是会照办的。事成之后,我再登门重谢……
她将这封信撕为碎片扔进了纸篓。为什么要给我写信?认为女人一定比男人更具有恻隐之心?五十三岁……正科级……可是有谁来同情过我理解过我?性+权力+官场上的奉迎和倾轧,是构成她“丈夫”的那头雄海狗般的物体的总和!他不但占有着她的肉体,还像灰尘一样污染她生活的全部空间!哪怕她在什么地方留下一个指印,他的灰尘便会落满那个指印,使它显示出来,而有人会指着它说:“看,这就是吴茵!她靠她的丈夫让我们注意到她!”
那封被她撕碎了的信使她心中长久压抑的悲愤达到了顶点。她努力克制着不突然发作起来。
她开始分拣那一捆信件。把她认为是首要的放在一边。如果再看到一封和第二封同样内容的信,她想她是会摔茶杯摔墨水瓶什么的。
一个信封上的字体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普通的民用信封。粗硬的笔画写着“吴茵同学收”五个字。“吴茵”写得格外大。落款只有“本市”两个字,后面是更粗更硬的一道省略的横线。
这是他的字体!是王志松的字体!十一年没见过他写的一个字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能识别出那确确实实是他的字体。这封信是他写来的!她的手有些发抖,慢慢拿起了这封信。她的目光像瞧着一个昼思夜想的人的照片一样瞧着信上的字体。除了他,还有谁会在信封上写“吴茵同学收”?
同学?……十一年前是同学,十一年后仍然是同学……对于许多人来说,“同学”两个字,意味着友情。可是对她来说,这两个字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别人看不到的墓志铭——“爱情埋葬于此”。
她觉得手中的信很重,很重,也很轻,很轻。
在她见到他的那个寒冷的夜晚,在江桥上,她曾想用一个女人所能想出的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她这个“同学”。她曾想一记又一记扇她这个“同学”的耳光!她曾想趁他不留神,抱住他翻过桥栏,从高高的江桥摔死在松花江的坚冰上!可是当时看到他那种失魂落魄的,无所依托的弃儿般的返城知青的灰颓样子,她可怜他了,她心软了,她不忍诅咒他更不忍扇他耳光了……
他会在信里写些什么呢?
忏悔?
她要他的忏悔有什么用呢?像老头儿服“哮喘定”一样靠服他的忏悔获得一点儿心理平衡?
她将那封信对着窗子举起,上午的明亮的阳光几乎照透了薄薄的白纸信封。看得出来,信封里只有一页信纸。
他究竟会在那一页信纸上写些什么呢?只有一页信纸,一页……一页信纸上又能够写下多少字呢?就算是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忏悔性的吧,能够补偿她所失去的和正在经受着的吗?
她的手放下了。她将那封信搁在了一旁。让你的忏悔永远地在一个纸的坟墓中安息吧!我的好“同学”!她心中默默地说。
她开始拆其他的信,看其他的信。但是她连一封信也没有看完,就又拿起了他写来的那封信。它对她发出**的呼叫:吴茵,吴茵,难道你不需要?难道你不需要?……
她再也无法冷淡它。她急切地撕开了信封。即使她明知是炸弹,她也会心甘情愿地粉身碎骨。凡是来自他那里的,都是她所需要的。炸弹和忏悔,对她都一样。她需要仅仅是一种回报。两个多月内他重又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三天内为了能见到他一面,她在他家住的那条小街的街头街尾白白期望了总共十几个小时!再加上十一年中她心灵所经历的苦难……他再想不到给予她一点点回报,她某一天就可能等不及偶然的不幸事件发生,从那个挂着粉红色窗帘的四层楼的窗口跳下去了!
他的信比她想象的还要短——
吴茵同学:
请你务必将随此信寄去的“通告”在晚报上帮忙登出。我预先代表所有的北大荒返城知青感谢你。只有你能够给予我们这种帮助,相信你会尽力而为。
信纸的下半页写的就是“通告”——
兹定于四月二十八日,召集北大荒返城知青的首次聚会。地点——江畔。时间——上午九时。召集人——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七连战士王志松。
信纸从正中对折。扯开,就一半是信,一半是“通告”了。两半纸上的字数差不多少。
不是炸弹,不是忏悔,却比炸弹还令她失望。
她的目光一会儿注视着上半页信纸,一会儿注视着下半页信纸。上半页,与其说是一封信,莫如说是一道“命令”。下半页,等于五六百块钱,想要登在晚报上的话。难怪她没有拆开这封信时,觉得它很重,也很轻。她的好“同学”太缺少常识,显然不知道,如果晚报白登什么通告或广告,那么报社收到的通告或广告将可能比稿件还要多,而报社的编辑和记者们每个月也就无分文奖金可发了。
“只有你能够给予我们这种帮助,相信你会尽力而为。”这两句话中的每两个字都像是一双眼睛,他的眼睛,他在请求她,也是在“命令”她。或者反过来说,他在“命令”她,也是在请求她。请求或“命令”,对她全一样,因为都是他向她发出的。
我一定要为他做到此事,她想。十一年,我一直盼望着为他再做到一件什么事。他今天给了我机会!这是他给予我的最好的回报!不管此事对他多么重要或根本没什么特殊的意义,我都一定要为他做到!因为他在需要这种帮助的时候想到了我,仍相信我会“尽力而为”……
我一定要为他做到!
她猛地站起,撕下“通告”,在同事们疑惑目光的注视下,走出办公室,向主编的房间走去。
在主编的房间门外,她犹豫了。
她冷静下来了,知道这事她未见得能办到。
务必……只有你……相信你……
她还是推开了主编房间的门。
主编正审稿。
“赵老师……”她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
坐在转椅上的老主编半转过身,见是她,放下手中的稿子,不苟言笑地问:“病好了?”
“好了。”她走过去,在主编办公桌横头的一把硬椅上端端坐下。
“我正在看你前几天写的那篇关于重工业企业体制改革的调查报告,言简意赅,没有八股气。好,下星期见报。发头版头条。”老主编也向来不说废话。
她谦虚地低下头。她对面前这位领导和长者非常尊敬。因为也许只有这位长者心中最明白,她的一切工作成绩,与她“丈夫”的“能力”丝毫无关。并对她的工作成绩给予最无私的肯定,由衷地器重着她。
“至于……这篇稿子……”老主编又从桌上拿起了另一篇稿,含蓄地说,“不发为好。当然,这并非否认你所进行的调查和你评论所具有的价值。”
她缓缓抬起了头,见拿在老主编手中的是那篇关于“一中事件”的采访纪实。
主编放下那篇被“毙掉”的稿子,又说:“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查阅一下资料,写一篇有关迪斯科和牛仔裤的知识性文章。是知识性的。比如,为什么叫迪斯科?为什么叫牛仔裤?为什么在西方流行?不要让小青年们认为我们是在批判,也不要让上边认为我们是在推波助澜。宗旨是,善意的引导。这样的文章你不是没写过,也写得很不错。今后……还少不了要写……”
她明白主编的要求,点一下头。
主编的转椅转了四十五度左右,不再看着她,继续审阅稿件。
她仍坐着不动。
“入党申请书,为什么还没交?”主编的目光并未离开稿件。
“这……最近太……忙……没时间……”
转椅又旋转了四十五度左右,主编的脸又朝着她了。
“记住,对这个问题,你再也不许做同样的回答!”主编的目光那么严肃,从镜框上边盯着她的眼睛。
“记住了。”她不由得又垂下了头。
“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入党?”
“这……”
“回答这样的问题不必迟疑。想入。或者……不想入。是不是一个党员和是不是一个好记者,两回事。”
“我也这么认为。”
“可是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我没有资格入党。”她复抬起头,迎视着主编的目光。
“这也还是不能算正面回答。”
“我参加过‘文革’中那次死了很多人的武斗。”
“你是头头?”
“不。”
“你是策划者?”
“不。”
“当时你多大?”
“十七岁。”
“十八岁的人才享受公民权,那么可以说你当时还是个女孩子。”
“可当时没人把我们当孩子。”
她想到了自己身上是怎样被扎了两刀。
在她结婚的那一天夜晚,那头雄海狗般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对她身上的那两处伤疤发生了野兽般的兴趣。他怀着病态的情欲欣赏她的伤疤,抚玩她的伤疤,像狗一样舔她的伤疤,像基督徒吻耶稣身体上的钉眼一样吻她的伤疤,简直对她的伤疤顶礼膜拜。
“我感激那次大型武斗,”他虔诚地说,“否则你怎么会成为我的妻子!”
他恨不得要将她的伤疤再次弄出鲜血来。他没参加那次武斗。他没参加过一次武斗。“**”没有在他身上造成哪怕是头发丝那么细的一道擦痕。那一天,那个夜晚,那个时刻她所蒙受的奇耻大辱,是比武斗最后那一天举着双手,流着眼泪,因为不能像巴黎公社的女战士一样英勇牺牲而感到的奇耻大辱更甚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的……
“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参加那次武斗呢?”老主编语调阴沉地说,“你今天还能坐在我面前,真应该感谢那次武斗只用了轻武器,没有用上飞机、坦克和大炮。”
“为了捍卫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她仿佛感到身上那两处伤疤隐隐作痛。
“当举国上下都为它玩命的时候,它是不存在的。”转椅又旋转了四十五度左右。老主编重新拿起稿件之前,侧头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这个民主党派人士,却希望你早日加入共产党,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低声回答:“不。我知道您关心我。”同时她暗想:党票根本不能抵偿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失去的一切,我宁愿永远不加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我……”
“有事就说,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
“赵老师,您不是需要一个购买内部书籍的书证吗?我替您办了一个。”
“噢?好。得谢谢你。”老主编又朝她转过身,显得非常高兴。
“您不是还想收藏一幅书画院叶老的字画吗?我也已经代您向他提过了。他爽口应允,说一定给您认认真真地写一幅。”
“噢?知我者,吴茵也!”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主编喜出望外,破例对她开起玩笑来。
书画院的叶老,是位独创一派的老书法家,在书法界名比山高。七十八岁了,性格愈加乖张。什么官员领导之类求字,一概不予理睬。主编也是书法爱好者,对老先生的书法倾慕久矣,早就想获得一幅老先生的墨迹。但耽于素无交往,放不下主编的架子去叩门乞赐。而且即使肯放下主编的架子去了,也很有可能遭到那性格乖张的老先生的冷语拒绝。
她说的全是谎话。她没有为主编办什么内部书籍购买证,更没有替主编去求索过什么字幅。主编是位忠厚长者,竟轻信了她的话。当面欺骗一位忠厚年长并很关心自己的领导,她内疚极了。这类办事的手段,是她“丈夫”所精通的,在她还是第一次。
她鼓起说了两句谎话之后剩余不多的勇气,又开口道:“赵老师,我有件小事,您看……是不是能帮忙呢?”
老主编发出了第三声“噢”,与前两声意味迥然不同。他用一种特殊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已经上了她的什么圈套似的。她脸红了,觉得无地自容。
她惴惴地从衣兜里掏出那写在半页信纸上的“通告”,默默展开,恭敬地双手递给主编。
老主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她:“什么性质的聚会?”
“没什么,就是想凑在一起玩玩吧?”
“你怎么知道?”
“召集人是我的中学同学。”
“所以就想通过你这个内线关系,在晚报上登载?”
“这,他们付钱……”
“钱是小事!‘一中事件’风波未平,再在晚报上登载此类通告,促成几百名返城待业知青的聚会,一旦引起什么严重后果,再酿成一次什么事件,我们这个晚报还办不办下去了?”
主编并未发火,但语气是严厉的。
“我保证他们不会闹事……”她明知没有余地了,却仍想进一步争取老主编同意。
“别说了,不能发!”转椅猛地转过去了。老主编的手啪的一声将那半页纸拍在桌角,拿起一份稿件便看,不再理她。
她僵坐了许久,才慢慢伸出一只手,拿着那半页纸起身默默离去。
当她走到门前时,老主编忽然转过身说:“先别走。”她满怀希望地回头瞧着他。
不料老主编说:“听着。购书证,我不要了。字幅,我也不要了。”他的目光,好像在对她说另一句话——真没想到你会把我这个老头子当小孩哄!
她明白,她今天为了她的“同学”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羞耻感如沉重的一掌将她击出了主编办公室。她晕头转向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她的神色使同事们一个个暗暗吃惊。
“小吴,你……老头子训你了吧?因为什么?”
“叔叔辈的”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往她面前一摆,充满义气地说:“坐下,说说。不平则鸣,你要是果真受了委屈,我们都替你到老头子面前去辩白!”
“老大哥”拿笔的那只手在空中比画了个惊叹号,优哉游哉地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不至于吧?果而如此,倒是本报内部头条新闻了!吴小妹是不是一贯受宠,半句教诲之言都难以承担了呢?”
“老头子不同意在报上发这条‘通告’。可我是受人重托,我……我不能不办成这件事!求求你们大家替我出个主意吧!”她将手中那半页纸递给了“叔叔辈的”。
“叔叔辈的”看过后,沉吟良久,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示。
“老大哥”从“叔叔辈的”手中拿过那半页纸,看完也说:“我若是主编,我也绝不能同意在本报发这么一条‘通告’!重托之事,理当尽力而为,你已经找过主编了,也算尽力而为了。何必过分认真呢?”
“我一定要办成!”她顶撞了“老大哥”一句。
“那……还有省报嘛!你吴小妹能力不是大得很吗?可以再到省报去找找关系嘛!”
“老大哥”的话,听来是个主意,实则含着挖苦。他说着将那半页纸传给了另一个人。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大哥”背过身去,不再以“老大哥”自居,默默吞云吐雾,以这种态度宣布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立场。
那半页纸从第三个人手中传到第四个人手中,又传到第五个人手中。大家都看过了,都像“叔叔辈的”一样表示爱莫能助。都认为她已经算是尽力而为了,都劝她不必过分认真。
“叔叔辈的”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又说:“老头子不同意是有道理的,你冷静想想吧!你是记者,跟返城知青们搅到一块儿去干什么呀?他们如今个个都是火药桶,聚在一起不闹事才怪呢……”
她双手捂上耳朵突然大叫一声:“够了!”
他们不禁面面相觑,谁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办成或办不成这件事对她显得那么重要。
她缓缓放下双手,突然站起来,从一个人手中夺回那半页纸往外就走。
“叔叔辈的”似乎猜到了她的打算,一步跨到她面前,沉下脸问:“小吴你干什么去?”
“我要到印刷厂去!我豁出犯错误,不当这个记者了!从报社被开除我也心甘情愿!”
“你疯了!”
“让她去,让她去。她如今连老头子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把我们的劝告当成一回事?让她去嘛!”“老大哥”冷冷地对“叔叔辈的”说。
“你这是怂恿她犯严重的错误!”“叔叔辈的”火了,“我们明知她想到印刷厂去干什么,却任凭她一意孤行,她犯了错误我们也逃脱不了责任!”
“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滚开!”她又冲着“叔叔辈的”嚷叫起来。
“滚开”二字大伤“叔叔辈”的自尊,他瞧着她愣了一下,从她面前退开了,尴尬地微笑着低声说:“我不拦你了,你去吧,你去吧,滚开……”连连摇头,看样子寒心到了极点。
她心中一切一切的怨恨哀愁,此刻是全部转变成一股怒火了!她就是要不计后果,一意孤行。仿佛只有这样做一次,她的心理才会重新获得一种相对的平衡。否则,她无法再多活一天!
她正欲往外走,门开了,高而且瘦的老主编站在门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太放肆了!”
空气一时像凝固了。
电话息事宁人地响起了一段单调的音乐。
“老大哥”拿起听筒,放在耳朵上还不足十秒钟就又放下了,拿在手中对她说:“找你。”
她没有反应过来。
“老大哥”耸了一下肩,将听筒轻轻放在桌上。
“叔叔辈的”将她往桌前推了一下。
她机械地拿起听筒,听筒中清楚地传来了那个永远都会使她的心激动的声音:“喂,吴茵?我是王志松……”
“是我……”为了能见到他一面,她请了三天“病假”。此时此刻,才从电话里听到了他的声音。他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却仍像运行在属于她的星系之外的一颗星。
“喂,我没别的事,我告诉你,那个‘通告’不发了!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产生了那么一个荒唐的念头……”
不发了!……不过是他头脑中忽然产生出的一个荒唐的念头……
可是她为了实现他这个“荒唐的念头”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说什么?对你,我的好“同学”……
她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了,听筒从她手中掉在桌上。
“吴茵……喂……”他的声音还在从听筒中传出来,微小,但听得很清楚。
“老大哥”替她将电话挂断了。
她慢慢地坐在“老大哥”的椅子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忽然伏在桌子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