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打電話將小叔子“請”回到家裏。叔嫂一塊兒包餃子時,她向他講述分錢的情形,她以為他聽了準會取笑那些女人們一番,不料他沒有。
他歎口氣說:“咱媽活著的時候也那樣啊!為了一斤石棉線被定成一等的還是二等的,跟人家臉紅脖子粗地吵。為了幾毛錢的工錢,扯住人家,跟人家掰著指頭算過來算過去……嫂子你不能要求每一個窮人對錢都那麽大度……尤其不能要求這些老太太……”
她覺得她小叔子的那顆心善良得令她感動。
她想到了自己返城後的種種經曆……
想到了自己為掙錢怎樣給別人下跪……
想到了自己為掙錢在大雨中怎樣奔到卸煤廠怎樣對那些男勞改們喊叫:“誰要我?你們誰要我?”
想到了自己是怎樣被乖戾的命運推進了這個家……
她低聲說:“可也是……”
餃子包好了,她讓他在屋子中間支起小圓桌,安靜地坐在桌旁吸支煙,不許他再插手幫她煮。火很旺,鍋開得快。她心情愉悅,暫時忘記了自己明天又是一個待業者。她輕輕哼著歌兒,忙得相當利索。一邊看著鍋,一邊剝好了一小盤蒜,還和他一問一答地說著話兒。
“立偉,馬嬸兒要和我把那個小廠維持下去!我倆的錢合在一塊兒了,做基金。你看我們能成不?”
“哪個馬嬸兒?”
“就是最胖的那一個呀!她主張的。”
“怎麽不成?嫂子,現在餓不死人。我還能幫你攬到活呢!”
“真的?那太好啦!嫂子就一點兒也不愁了!馬嬸告訴我她能‘忽悠’……立偉你知道‘忽悠’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如今‘忽悠’也是本事啊!”
“那你怎麽不學?”
“我學也學不會啊,那得靠點兒天才!”
他在裏屋笑了。
她在小廚房裏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