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父親用威嚴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凜凜地問:“你哪去了?”
“辦我的事去了。”
他想立刻躲進自己房間,可父親把守在他房間門口。
“辦你的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買進,賣出,賺錢。”
“你撒謊!你以為我沒去偵察過嗎?你那貨車的鎖頭都快生鏽啦!那個飯館的窗子上了柵板!連營業的幌子都不知被大風刮到哪兒去啦!”
“……”
“你今天怎麽回事,非向老子交代清楚不可!”
“我又哪兒惹您發脾氣了?”
“你皮帶呢!”
他腰裏紮的是他的鞋帶兒。他不知如何回答,欲言又止,覺得沒法兒解釋,也解釋不清。
“說!”父親盛怒,臉色鐵青。
“丟了!”
“丟了?……我叫你不走正道!”父親扇了他一耳光。
“你打吧,我跟你無話可說。”
父親怒不可遏,又扇了他一耳光。
如果他招架,如果他躲避,父親的憤怒也許會小些。可是他不招架,也不躲避。他十分倔強地站立在父親麵前,十分倔強地注視著父親。這使當父親對兒子的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達到了頂點。身材雖然瘦小看去卻相當硬朗的退了休的老工人,踮起腳尖,掄胳膊,左右開弓扇他那“不走正道”的兒子的耳光。他仍十分倔強地站立在父親麵前,仍十分倔強地注視著父親,不招架,不躲避。挨一記耳光,挺一下身體,梗一下脖子。像“武士道”精神十足的日本兵在暴怒的長官麵前似的。
幸虧去收戶口本的母親及時趕回來了。母親慌忙撲到父子之間,將兒子推入客廳,將丈夫推入兒子的房間,自己也跟進了兒子的房間。
“物價一天天漲,哪兒你都能聽到老百姓抱怨共產黨,哪兒哪兒你都能聽到老百姓咒罵‘二道販子’!偏偏咱們就有這麽一個沒出息的兒子!我這老臉都覺得沒處藏沒處擱,一聽到別人咒罵‘二道販子’,我就低了頭趕快走遠點兒!他……他還不學好……連紮褲子的皮帶都丟了。”父親在他的房間裏對母親傾訴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