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紧握布满裂痕的白露刀刀柄,根本无暇顾及那三千青州军卒及其他别有心思的修士的精彩表情,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既要对付这个气息流转并不顺畅却手段高明的年轻男子,还要预防那个身形高瘦面容清瞿随时有可能使出雷霆一击的中年男人,值此繁忙之际,哪还有闲工夫去欣赏那些别人眼中的震撼惊讶与敬畏。
至于自己能不能走出永安巷,那也得先过了眼下这个困局才行,如果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想能否杀穿这满身甲胄的青州军卒,以及那些藏在暗地里的别有用心之徒。
周溪雨气势霍然一变,浑身上下遍布杀机,“送你上路!”
陆羽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周溪雨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反而于须臾间沉心静气,右手握剑变成左手。
很显然,这个一直以右手握剑示人的周家公子,更擅长左手剑。
收敛了轻浮恼怒等多余情绪后,周溪雨立时爆发出一种让陆羽不得不认真应对的战斗力,认真对敌以后左手剑更胜右手,剑光凌厉飘渺,几次刺出,竟是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几乎要刺穿陆羽身上那副玄阶中品的宝甲。
陆羽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连连出刀,以密不透风的刀光去阻止那倾泻而下的剑芒。
一时间,永安巷中多了一道寒光凛冽的秋水匹练,以及一片如同流星般迅疾诡异的飘渺剑芒。
周溪雨手中短剑隐约有白光萦绕,剑气一涨再涨,将持刀反击的陆羽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即便如此,已有落败迹象的陆羽,似乎总是隔着一层隐约可见的薄纱,迟迟不肯真正露出败相,刀法始终不曾紊乱。
自觉已经习惯与陆羽手中长刀纠缠不休的周溪雨,在自认为抓住一丝机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刺出了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强剑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陆羽,他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极为诡异的笑意,那是请君入瓮守株待兔的笑意。
周溪雨目露惊骇惶恐,毫不犹豫地撤招后退,且在后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
陆羽很是心动,却并没有持刀向前,反而向后退了两步。
果然,演技与战力一样出众的周溪雨,在陆羽身形后退的同时,心有不甘地放下已经抬至胸前的右掌。
周溪雨言笑晏晏地看着陆羽,用略显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是怎么猜到我是在骗你的?我不信你的直觉如此敏锐。”
陆羽勾了勾嘴角,语气平淡地说道:“因为你是王八蛋。”
周溪雨的眼角微微颤抖了数下,强行压住心中的恼怒,耐着性子问道:“你刚才是在骗我,还是真的有把握重创我,亦或者杀了我?”
陆羽呵呵了两声,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猜。”
周溪雨道:“你猜我猜不猜?”
陆羽挑了一下眉头,没有去接这个无聊至极的话题,如果有时间的话,他倒是不介意无聊一番。
周溪雨挥了挥手中短剑,笑着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只能直接送你走了。”
陆羽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你已经说过好多回了,再说下去的话,不觉得丢脸吗?”
周溪雨捧腹大笑,一扫之前的阴沉恼怒,道:“我叫周溪雨,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陆羽道:“溪雨?为什么不叫河鱼,至少还能吃。”
周溪雨没有像以前那样被人打趣之后的勃然大怒,只是眯起长眸看着陆羽,只有与这样有趣且实力不俗的对手战斗,才能让自己感到酣畅淋漓。
只是下一刻,他就再也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因为他看到了一颗人头,一颗正滴着鲜血的人头。
永安巷一旁的红色围墙上,那个一直跟随周溪雨身形不停挪移身影的清瞿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成了一具无头尸体。
随着一声闷响,无头尸体坠入永安巷,掀起一阵格外难闻的血腥味。
聚精会神的陆羽,被这突如其来的闷响吓到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等他看清楚声音的来源后,没来由地一阵后怕。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破绽,如果对手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他就算不死,也会被重创。
然而可惜的是,在陆羽身形后退的时候,周溪雨还沉浸在惊讶惊惧惶恐等情绪之中不能自拔。
等陆羽回过来神的时候,周溪雨也反应了过来,前者的眼底闪过一抹侥幸,更多的是后怕,至于后者,他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着一抹遗憾与失落。
陆羽扯了扯嘴角,第一次主动开口说道:“怎么?心里是不是后悔得要死?是不是气急败坏得恨不得将你座下的那条死狗剁成肉泥?是不是心生退意,开始盘算自己该如何脱身?”
陆羽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溪雨,语气随意似与多年好友闲谈般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但你如果不走的话,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留下你的命。”
陆羽继续说道:“身为世家子弟,你真的甘心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城池之中吗?你的使命,你的梦想,真的就只有这些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能杀了我,可你觉得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永安巷吗?答案自然是不能。
你真的愿意为了杀我这个无名小卒,而付出超出你所想象的惨痛代价吗?你真的愿意吗?
你的人生,应该是搏击长空纵横天下,而不是与我这种你平日里根本看不上的泥腿子战斗,更不提要分出个胜负生死了。
今日之事,不管是你有意为之,还是被动入局,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为了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值得吗?”
周溪雨看向陆羽的眼神略显迷茫,虽然他知道陆羽是在分解他的战斗意志,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条大概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来的街巷,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卑贱如斯的家伙拼命,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东海,忍不住去想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