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冯春林点点头，“这么说，林平和他的那伙同僚都不在云溪寺？”
“是的。”李淳点点头。“他们都出去了。”
“去了哪儿？”
李淳的目光有些躲闪：“额，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概回去吃饭了？”他避开了冯春林的目光，继而重复道：“不过我想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嗯，冯科长，如果你真的需要他过来，我可以打林队长的电话催一下。”
说是大概，但冯春林还是明白了林平等人的去处。想到之前还见到林平在这儿看武侠小说打发时间，冯春林对于这位林大队长愈发兴趣缺缺。
要不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一下，恐怕这帮临时工早就顶上来了。
不是冯春林看不起临时工。但这帮临时工缺乏严格的培训，除了能充个数，状一壮声势，完全无法起到别的作用。
旁的不说，他在昨晚遇刺后碰到的那两位虽然胆怯一些，但至少人家就知道不要随意相信陌生人的话。
冯春林说自己是冯春林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即便他以前见过自己的容貌，知道自己的长相。那也代表这儿站的就是冯春林。
也许是别人伪装的结果呢？
冯春林自从表明身份后，这位叫李淳的临时工既然连最基础的证件检查都没有做，就完全相信了冯春林的话，接下来冯春林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的回答什么。
这样的人即便放在这儿又有什么用？
冯春林心中直摇头，口头说道：“干得不错，好好干吧。林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让他去山上找我。不用打电话催他了，嗯，一天以内。”
虽然林平应该不会真的跑回去就不回来，但冯春林还是要考虑他是不是有玩疯了，忘记时间的可能。所以他给了一个期限。
见李淳记住了，冯春林摆摆手算是告别，人往山上走去。
此时还是清晨，云溪山上已经有了人影，想来是结束早课准备吃早饭的僧人。行至半山腰，受行和尚迎了上来，直接跳过寒暄，面色严肃道：“冯科长，寺中出了两件大事，实在无法按照之前计划那般封寺了，还请冯科长见谅。”
冯春林心中一紧，连忙询问道：“出了什么事？”
受行和尚细细观察冯春林的脸色，见其惊讶似乎不似作伪，这才缓缓道来：“这第一件事乃是我寺中私事，就在昨日，丽锦禅师突然圆寂。我等已经按照之前约定，举办了葬礼，今日是第二日，丽锦禅师的家属将会上山送其最后一程。”
这件事是之前便以双方约定好的，所以冯春林没有太多疑问，询问道：“第二件事呢？”
说到这件事，受行和尚明显脸色变得更差了：“昨日贵局一位探员不知想什么，突然灵魂出窍，至今未归。虽然尊师已经用秘法暂时保住其身躯，但若是迟迟寻不回他的灵魂，恐怕他的肉身也无法撑太久了。”
对于修士来说，肉身是宝筏，而灵魂则是驾驶员。一辆车如果没有驾驶员长期使用，那么最终结果只能是慢慢老化，管道生锈，轮胎漏气，发动机故障，最终连驾驶舱的舱门锁死再也无法进入。
对于一直奔腾不息的身体来说，到达最后一步的时间是七天。这个时间相较于修士那漫长的岁月来说，绝不算是太长。
受行和尚当然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有一个七科探员死在云溪寺意味着什么，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冯春林想到自己在闽南分局所见到的那一幕，他估计这位探员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这也是他们预计的罪证吗？”冯春林心中有些狐疑。
他脸上的惊讶表情更加明显——这是要做给受行和尚看的。“是么？怎么会？这，这，实在是，胡组长知道了么？”
受行和尚眼中有了一丝难以发觉的阴影和犹豫。他还是无法判断眼前之人到底是装样子还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既然冯春林这么说，他也只能姑且信之：“就是胡组长发现后通知我们。我们这才知道这件事的。这位林方行探员因为太过劳累就到一旁的房间休息。接着等到胡组长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灵魂出窍，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色无大师怎么说？”冯春林按照惯例询问道。色无和尚作为四品高手，这儿又是他的主场，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尊师说昨晚他确实见到一位探员灵魂出窍出了云溪寺，但他只当你们内部有什么急事要那位探员去做，因此没有多加干涉。”受行和尚说道，看向冯春林询问道：“不知冯科长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从闽南分局听到什么消息？”
冯春林眨眨眼，道：“我在榕城只忙着自己的事情，确实没有太过关注他们局中的事情。”
受行和尚见冯春林还是这般说，只能叹气道：“那看来只能等胡科长汇报给闽南分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了。”
他朝后望了望，奇怪道：“冯科长谁自己一个人上的山么？我记得胡组长不是派了一个人送你的么？”
“他？他家中有事，所以便留在榕城，闽南分局安排了另一个人送我过来。”冯春林还记得黄耀世和林峰的要求，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挑明。
“这样啊。”受行和尚点点头，接着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冯科长不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孙施主已经如今正在寺中僧舍休憩，而胡组长等人则在讲堂盘问寺中僧人。至于其他人大多都在各自住处准备接下来的凭吊法会。”
冯春林想了想道：“那就先去找我那亲传弟子吧。”
两人进入寺中，此时寺庙的四周已经挂上白布，而大雄宝殿之前，香烛鲜花等已经一应俱全，此时正有僧人正在调试话筒和外放的喇叭。
冯春林瞅了一眼，好奇道：“怎么，你们还打算在这儿放音乐？”
受行和尚一脸吃惊道：“难不成江南那儿举行葬礼不用奏哀乐的么？”
“这当然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寺庙也会用这么，”冯春林侧着头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现代化。现代化的工具。”
“那么冯科长以为我们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摆上一堆乐器，找几个拉二胡，敲锣的？”受行和尚反问道。
“不，我以为你们会用一些，比如《飞天术》，《天音术》等等更加传统的东西。”冯春林看着甚至还有僧人在将一些闪烁的霓虹灯塞进那堆满的鲜花之中。那显然是为了让整个葬礼更加庄严的装饰。“你们千百年来不都是这么干的吗？每到一个高僧去世的时候，就会大开法会，然后天花降临，飞天显现，奏乐舞动什么的。”
这些高僧大多都是一些禅师。他们在世间享有大名，在佛门的极乐净土建立后，佛门便用这种显现神迹的方法宣扬极乐净土。通过制造种种异相让信徒相信这些修行小成的僧人都去极乐净土继续修行，从而鼓动更多的信徒相信极乐净土是普通人最好的去除，继而为极乐净土源源不断提供充足的念力。
这件事也成为佛门广受其他教派修士诟病嘲笑的地方。
“我们千百年来是这么干的不假。”受行和尚面色平静道。“但如今你们已经不让这么干了。我们云溪寺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冯春林平伸出双手打断了受行和尚的发言：“首先，我们只是禁止聚众的法会，而不是禁止你们使用法术，千万不要搞错其中的差异。”
受行和尚撇了撇嘴：“是的，你们禁止的是公开法会。”
对于这种官方说辞，他和冯春林当然心知肚明：禁止的是聚众而不是法术，可这些法术本就是为了信徒准备的，如果没有信徒那么这些法术放给谁看？
谁会为了放烟花的人专门准备一场烟花晚会？
受行和尚想了想继续说道：“总之，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使用那些法术了。无论是飞天，还是天音。至于请人吹奏什么的，也很久没做了。”
“这是为什么？”冯春林回忆道：“我记得一般寺中不是有专门的僧团负责法乐嘛？让他们吹奏不好么？”
在过去开法会时候，人员众多依靠传统喊是肯定不可取的，所以有专门的僧人负责吹奏法乐引导僧众信徒行动。擂鼓就是开场，敲钟就是开讲，打板就是休息，奏笛就是结束等等。
法乐团僧人依照法会规模而定，有的大寺开法会时，四面八方信徒云集，可以达到漫山都是人的地步，而法乐团规模也水涨船高，其奏乐甚至可以保证在山脚也能隐隐听到。
“因为没有法会了。冯科长。”受行和尚摊开手，无奈道：“没有法会，为什么还需要法乐团？练给谁听？我们是小寺，不能养闲人。”
冯春林了然点点头：“这么说，你们不请人也是因为请不起喽？”
受行和尚没想到昨天见到的那个成熟智慧的冯科长今日却变得这么毒舌，他的目光审视了一番冯春林，良久方才说道：“不，单纯是因为要拥抱现代化，冯科长。我们不是老古董，我们也要与时俱进。这样才能吸引那些年轻的信众加入我们。我们是僧团，如果没有持续不断的新血加入，我们就会被解散。”
“就这么简单，冯科长。也许几年后，你再来光临这儿的，还会发现这儿不仅有电灯，电视这些简单的现代化，更会有投影仪，电脑，无线网等等更加现代化的东西。”受行和尚畅想自己对于云溪寺的规划。
“商店里不仅卖护身符，檀香，经文，还会有手机链，念诵经文的磁带，讲解经文碟片等等种类繁多，年轻人更加喜爱的小礼品。冯科长，现代化绝不是我们的敌人，更是我们的朋友，更有利于我们开展更多的工作。”
“还有赚更多的钱。”冯春林直言道。
“是功德！寺庙不赚钱，只赚功德。”受行和尚微笑举起左手食指晃了晃“信徒捐赠给我们的功德，除了必要的供养以外，我们都会用来做慈善回馈给云溪县的孤苦人家。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钱请人奏乐的原因。相较于铺张浪费，很明显去做实事更好，不是吗？”
冯春林对于受行和尚的聪明再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