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进壤塘,你永远不会知道永恒有多远,须臾有多么短暂。
风化的水积石、火积石留下了岁月的印迹,250万年的历史辽阔、空灵,却恍如一瞬。在这里,生命是最渺小、也是最伟大的存在。踏进壤塘,顷刻之间便可以抛却浮华,融入自然,回归本真。
传说中,壤塘是一个法螺自鸣、毛驴不前的地方。
公元前310年,壤塘已称牦牛徼外。秦汉时期,壤塘已是藏人羌人的生息之地。悬天净土壤巴拉,有着尘世独缺的宁静与悠然。日斯满巴碉楼静默而巍峨地耸立在石坡寨的山水之间,在棒托寺里的五十万张石刻大藏经,向世人展示着壤巴拉信仰的坚韧,每一张石刻背后都有一段长长的故事,在这里眼之所见皆是心之所念,心与灵魂的距离越近,眼睛所能领悟的就越多。
在壤塘,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是一个响亮的口号。2009年一个偶然的机缘,桀骜不驯的少年戈登特,以及很多像戈登特一样,在明亮耀眼的青春韶华里踟蹰不前的年轻人——被带出了暗夜。
平均海拔近4000米、地势落差达到1500米的壤塘,是集安多、嘉绒、康巴为一体的藏民族聚居区,文化多元,特色鲜明。然而,美则美矣,地处偏远,山峦陡峭,交通闭塞。壤塘自然生态资源丰富,传统农牧业尚可形成自我循环,故而在近两百年来,这里受到外界的影响非常少。四川省有四十五个深度贫困县,壤塘是其中生产条件最差、经济最弱小、脱贫最艰难、脱贫任务最艰巨的一个。工业化、信息化和全球化等带来的社会快速变革,让壤塘本来正常、古老的社会运行方式,逐步被边缘化,逐步呈现为各种社会问题:经济贫困、教育落后、医疗匮乏、社会发展缺乏内源性动力。
这些问题,则突出表现在当地青少年身上,他们就处于这个鸿沟之中,缺少发展机会和希望,也让地方社会发展存在更多不确定因素。青少年难以融入社会发展的进程,也难以真正构建可持续发展的社会机制。
心中无光明,何以消永夜?
其实,2009年那次偶然更是一次必然,那是一宗善缘的发端。此后十余年的时间里,壤塘的有识之士走遍壤塘的山川和乡镇,用脚步丈量了6800平方公里的山山水水,寻找更多的“戈登特们”。
于是,在壤塘,一个宏大的计划诞生了。为什么不将这些贫困的人聚集到一起,教给他们一门生存的技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2010年,阿坝州、壤塘县联合当地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开办了第一个公益的非遗传习机构——壤塘非遗传习所,将具有千年历史传承的绘画艺术开放给当地的青少年。戈登特,是第一批走进传习所的学员中的一个。
十余年过去了,壤塘非遗传习所不仅以文化事业助力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也将其影响力以几何级数扩增,壤巴拉非物质文化遗产,已经发展为包含绘画、藏医药、音乐、金铜造像、木雕、银器、陶瓷、雕塑、草木染、纺织、缂丝、刺绣、服装服饰、乡土烘焙、藏纸、藏香、藏戏等丰富文化艺术门类的传习体系,一千两百多个如戈尔登一般贫困家庭的农牧民子女,在这里走上了社会,走出了贫困,走向了世界。
反贫困,自古都是全世界为之牵挂的一件大事。建设一个远离贫困、共同繁荣的世界,是藏民族,更是世界上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面临的共同课题。就在不同肤色、不同民族、不同信仰的人们为反贫困事业艰苦奋斗、多方探索之时,在壤塘,一种新的致富方式渐渐成熟。在壤塘,深植于藏民族心底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他们的信仰是坚定的,有如灿烂的阳光,犹如暗夜里的启明星。
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时光在辽阔的天地间流逝,横无际涯,浩浩汤汤。千万载倏忽而逝,刹那间已是永恒。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是那样的悲悯和亲切。壤巴拉神秘地微笑着,将花海、牛羊、经幡、棒托石刻,都汇聚在这片无尽的高原上、无尽的草场里。
藏民族更愿意亲切地将壤塘称为“壤巴拉塘”,更愿意在这里——
品一种千年传承,悟一段如烟往事;
赏一曲千年古乐,享一段天籁梵音;
听一桩千年往事,续一段万世因缘。
苍天无言,高原为证。壤巴拉,像一位睿智的老人,见证着世世代代半牧半农耕的藏民族的寥廓幽静,见证着土司部落从富裕、繁华、精致到贫穷、衰落、土崩瓦解的整个过程,见证着具有魔幻色彩的高原缓缓降临的浩大宿命,见证着那些暗香浮动、自然流淌的生机勃勃,那些随着寒风而枯萎的花朵、随着年轮而老去的巨柏、随着岁月而风化的古老文明……壤巴拉,像一道迅疾的闪电,掠过高原,掠过天空,掠过河流,掠过冰封的大地,掠过鲜花怒放的田野,然后——抵达不朽。
壤塘,壤巴拉居住之所,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而今,这就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