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簡史

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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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聲:你的財寶在哪裏,你的心也在哪裏。

獨聲:誰能一開始就認清楚,什麽是他的財寶?當他從母親的體內出來,用響亮的啼哭把又一段人生苦旅的啟程宣告?當他雙眼能夠睜開捕捉到光,雙耳能夠張開傾聽到風?誰能在這時就辨認清楚什麽是他的財寶,隻需一次選擇,終身不再另有所好?那樣的人也許有,那是一心之人,隻有一顆心,心隻固定一處。但我這樣在虹口老公房小區出生、長大的普通人,怎麽可能一開始就知道?我哪兒有什麽財寶,我的一切不都得自己去認識、去拚搶、去鑒定?我的所有,不都是從自己身上挖出來的?除了依靠自己,在自己身上捕捉光,從自己身上傾聽風,還有什麽可以成為寶藏,挖掘出屬於我的財寶?我也確實是自己的財寶,減掉那些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讓我獨自麵對整個世界都擁有安全感的脂肪之後,我顯現了藏在自己身體裏麵的另一個我,真正的我,有著可以向所有人盡情展示的體型與外貌,這才是我的財寶,我的萬物之源。

副聲:從自己身上捕捉光,從自己身上傾聽風。

獨聲:身體是我的財寶,也是我的束身衣。我可以撫觸他,手指沿著他的輪廓撫觸自己的心,跳**的無處安放的心;我也可以站在鏡子前麵,長久地無聲地注視著他,看那一團大火在他眼中愈燃愈烈。可我也解不開這件束身衣,更沒法憑他與外麵的世界交流,互相敞開。我走上展示的舞台,還沒有走到中央,沒來得及以讓他人難忘的方式,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被喝止,被勒令離開。如果不能示人,不被他人認可,不能與人交換,那還是什麽財寶?也不是沒有收獲,零零星星,有人注意到我,在現實的、虛擬的、大大小小的角落,搜集我的信息、我的照片,有膽大的潑辣的女人來到我的麵前,她們挑逗我,等著我的挑逗,在搖曳的燈光下,酒精的強力作用下,我們擁抱、親吻,在身體接觸的時候以為心開始共振,交換完體液就以為交換了靈魂。那樣的時刻讓我充實,讓我相信,可是離開她們的那一秒,從她們體內拔出的那一刻,我再次開始懷疑,這就是我的財寶嗎?它們如何能夠是我的?遇到她,我準備相信這一點,在左臂文身為記號。她也這麽準備相信,她家裏有最硬挺的財寶,她願意那些也成為我的,因為我就是他的財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