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眠眠，阿域来找你了吧？跟他搞好关系啊，热情一点知道吗？妈妈跟你林叔叔出去参加朋友婚礼了，过两天回来。
阮艳梅发来信息的时候，陈眠已经换好衣服了，练舞服提在手里，说真的，她对阮艳梅说的话一点儿都不意外，甚至连种荒谬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她有些赌气地想， 十六岁的年纪，别的家长严防死守生怕早恋，恨不得跟老师申请不要跟男生同桌，但阮艳梅却对把女儿交给同龄男生没认为有一点儿不妥，或许也有什么别的打算，毕竟沈域家应该也很有钱，或许经济水平在林叔叔之上也说不准。
陈眠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扯住她外套帽子。
低着头盲目往前行走的动作被勒令禁止。
陈眠茫然抬头。
沈域一脸无奈，“我说，妹妹，只是要带你去吃个饭，不是拿你下菜，你紧张什么？”
陈眠：“我没有。”
还嘴硬。沈域略为敷衍地点了下头，“行，你没有。”
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陈眠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并不擅长和人搭话，平时在家里跟阮艳梅和林拓话都少，沉默寡言似乎成了她的标签，在学校里被提起也总是那个话很少的漂亮女生。
话很少、不需要朋友、冷漠、高冷等等之类的都成了别人形容她的一部分。
跟同龄人这么走在一起拌嘴成了很新奇的体验。
沈域领着陈眠进了包间，里面坐着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有人说出大逆不道的话，“阿阿阿阿阿域，这这这是你闺女？”
游淮一口盐汽水喷出来，旁边坐着的陈茵一巴掌上去，“游淮！你有病！”
吵吵闹闹，像是误入了另一个世界，所有人话说三句后都会绕到旁边这人身上，要么说阿域你数学试卷写完没，要么问他一会儿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去打球，他活在话题中心，偶尔回应几句，姿态却懒散，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陈眠身上，包括但不限于把别人递给她的茶水换成罐装可乐、点了份小布丁塞她手里、让抱着话筒撕心裂肺吼着死了都要爱的人把话筒送过来让陈眠唱自己想唱的。
真就跟照顾妹妹没什么区别。
看客们无限感慨。
“想不到，有生之年也能看见沈域怜香惜玉。”
“我仿佛看到了情圣降世。”
“打赌吧，他们绝对会有故事。”
故事不故事的，此刻的陈眠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对男生略带强势的照顾有些不满。
在昏暗灯光中杏仁眼圆滚滚地朝沈域看了过去，可乐拿在手里却像是拿了个壮胆的武器。
平生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沈域。”
沈域正在回消息的手一顿，垂眸看向她，背景音乐是不知道哪路神仙正在飙天路的高音，她的声音正好被那人撕心裂肺的“这是一条神奇的天路呀嘿耶——”给盖住，周围人都在捂着耳朵喊着别唱了滚啊滚出KTV。
“什么？”沈域收了手机，冲她弯腰。
距离瞬间拉近，卫衣的抽绳扫到陈眠手背上。
她背贴在沙发上，本想说的话瞬间全部卡壳，过了好几秒，才在对方略带疑问的表情下，对他说自己想回家了。
家里果然没人，陈眠把练舞服放进洗衣机后去洗个了澡，出来写了张试卷就去晒衣服。
月光很亮，正对着窗外的树丛里不时有几声青蛙的呱叫，过了会儿又有猫的喵呜声，空气清新湿润，呼吸里都是苹果的清香，那是雨后青草的味道。
陈眠在阳台站了会儿，又去卧室拿了本刚买还没来得及看的诗集去阮艳梅平时最喜欢坐着煲剧的藤椅上就着灯光和夜色开始看。
没翻几页边儿上手机就响了。
阮艳梅发来信息问她锁门了没有，她老老实实回复说锁了。
那边又问她今天和阿域相处的怎么样。
陈眠斟酌着回复了个还可以。
阮艳梅相当满意地让她照顾好自己，她跟林拓过几天就回来。
对话到这里结束。
她收了手机准备继续往下看，然而手机又响了一声。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睡了没？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我看见你阳台灯是亮的，能对带你玩了一下午的哥哥有点儿礼貌吗妹妹？
陈眠删了正在输入的没睡，回了一串省略号。
陈眠：在看书。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什么书？
陈眠拍了照片发过去。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看不出来，你还看诗集。
这么闲聊下去没完没了。
陈眠直接回了个终止话题的表情包，是保存班群里班上女孩子发的。
一个毛绒小熊的正脸照，黑黝黝的眼珠子，三瓣唇弧度向下，脸蛋上打着红色腮红，额头上白色字体写着三个字：嘟嘟脸。
意思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发个表情包敷衍一下免得显得那么没礼貌吧。
沈域却忽然笑了起来。
一边点击保存表情包，一边截图了直接到淘宝按照图片搜索同类商品，下单这会儿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是又搜了陈眠正在看的那本书也一同买单后才发现这不对劲。
这真的十分不对劲。
他一开始对陈眠产生兴趣只是觉得看起来冷淡的小姑娘被逗几下明显要急眼却又强撑着礼貌，一副不耐烦的要命却还咬着牙喊哥哥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好玩。
今天带着人去自己朋友的局，微信群聊里成排的调侃，问到底是妹妹还是情妹妹。
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游淮说，去你的妹妹，你家里一堆喊你哥哥的表妹，你搭理过几个，这都算不上亲戚的亲戚你倒喊妹妹喊上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占人小姑娘便宜啊，看不出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这样的——
冷淡又漂亮。
在练舞室里孤零零坐那儿活像个掉队的小天鹅，在他推开门的刹那满脸茫然地看向他，那双略显稚气的杏仁眼黑白分明，从白色窗帘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让她头发都变成了栗色。
俗气点儿来说，那个瞬间，还真的漂亮的让人有点儿挪不开眼。
微信里，发了表情包的女生似乎意识到不太好。
又亡羊补牢般发来一句。
陈眠：你不看书吗？
沈域眯眼。
消息栏里对方仍然正在输入。
嗖——
又一条消息。
陈眠：哥哥。
你不看书吗？
哥哥。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看。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截图
陈眠打开图片就看见对方已经支付的商品。
——鲁米《火》。
是她正在看的这一本。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有个事情问一下。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上面写的抒情诗集是什么意思？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情诗？？
还发了两个问号。说的就跟陈眠心怀不轨推荐他看情诗另类表白一样。
陈眠彻底明白了，沈域完全属于给点颜色能直接开染坊的代表人物。
当初就该直接结束在一个表情包里，不该心怀不安觉得自己态度不好又多余补充那两句。
她冷着脸打字。
陈眠：不是情诗。
手边诗集正好看到写了死狗两个字的那一页。
她抽了笔在死狗两个字上圈了起来，拍照发了过去。
内容：
“你会输。”
那就输吧。
“你不信真主。”
对。
“你是狐狸，不是狮子。”
就算是一条死狗吧。（死狗画圈）
“你不知道心。”
那就告诉我吧。
气急败坏的女生指桑骂槐。
然而收到微信的男生却心情颇好地保存了图片。
单手打字。
飞快地回复。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不好意思了。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理科生没什么文化，看不懂字。
林叔叔这边的亲戚/沈域：能发个语音读给我听？
三秒后。
收到了一条十分冷酷的回复。
陈眠：沈域，你好烦。
这次彻底笑了出来。
是吧。算吧。
被圈起来的死狗也没什么不是吗？
挺好听的。至少是抒情诗里的死狗。
四舍五入跟夏目漱石说的今晚月色真美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可以翻译成——
帅哥、心肝、宝贝这样的词。
嗯，跟表白有个什么区别。
没有的。就是表白。
沈域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