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1
一年一度的动画艺术节,在夏季的曼多尔举行,这次的大东家是 LCF。
曼多尔之行同来的,除了蔺会长及 LCF 公司的人,还有浩森、敏妍、浩音妈妈和敏妍妈妈。
在艺术节最后一天举行的晚宴上,蔺会长叮嘱儿子不要擅自离开会场,一直要呆在宴会结束。
红黄蓝三色的节日标志及由三种颜色装饰的宴会大厅,有各种传统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装饰,既活泼亲切又不失格调。
浩森将浩音妈妈、敏妍和敏妍妈妈送去购物中心后,确定穿着让蔺光赫无可挑剔之后,才在会场出现。
“全教授,在这里碰到你可真是难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蔺光赫身边
有张秘书跟着,在晚宴上见到国内大学动画创作设计系的全教授,便走过去打招呼。
“恭喜蔺会长,艺术节的气氛很好。”
“教授一个人吗?会在曼多尔多呆一段时间吧。”
“唉,年纪大了,得有助手陪着啦。这是我的助手孔冠杰,明年毕业,造型设计上的后起之秀,到时候还得请明会长多多提拔啊。”
“哦?看来和我们浩森一个年级,臭小子当时想学什么摄影。唉,现在的孩子啊,可没我们那时候听话。”蔺光赫扭头,望着正站在一个长鼻子黑发丑娃娃面前发呆的浩森说道。
“浩森,过来见过全教授。”
浩森听到是蔺会长的声音,连忙往这边走过来。
“教授您好。”浩森弯了弯腰说道,抬头时看见站在教授身后的冠杰。
“真是帅气呀。”全教授说着望向蔺光赫:“应该感觉到压力了吧,儿子……这样优秀。”
“曾经还选听过教授的几节课,在这里见到,很高兴。”浩森马上回礼道。
“……”一旁的蔺光赫看着儿子的得体举止,不明白自己过去是为了什么和他吵闹,只是看到他不顺从自己的意愿而一味地生气,仅此而已吧。
“回国后也会很快再见面的。对了,教授计划什么时候回首尔?”
“感谢会长,既然来了曼多尔便想顺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暂时会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该聚聚啊。好,那教授请随意。”
“首尔见。”
“首尔见。”
离开的时候,浩森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发现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视着自己。
双人舞音乐响起,浩森和敏妍的身影按照惯例最先出现在人群中间。
冠杰望着一对舞步默契的情侣这样默契,不是情侣又会是什么人?姐弟?
“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应该叫‘很赞’对吧?有这样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哦。”全教授走过来,看冠杰望着跳舞的两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着说。
“他们……是恋人吧。”
“恋人?这个……不知道。不过,一定会结婚。”
“为什么?教授。”冠杰越听越不明白。
“也就是说,不管他们是否相爱,结婚已是不变的事了。所以,他们如果相爱或不相爱,都是万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么意思?”冠杰越听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教授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和相爱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冠杰在心里这样想着时,教授在边上说:“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饭店吃晚饭,后天该去多市了。”
“嗯。”冠杰含糊地应着,心思却在舞池的那两个人身上。
在冠杰看来,人群中间那原本和谐热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么一丝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怀有各自的心事在音乐里寂寞着。
2
“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会长让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张秘书来浩森的房间告诉他。
“我还不想走,你们先回去吧。”浩森语气冷冷地说完,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第二天,浩森一觉醒来,已近中午十二点。冲了个澡,进顶楼的餐厅时,服务生上前用韩语很礼貌地问:请问是蔺先生吗?”
浩森用眼神回答后,跟着服务生往用餐区走。远远地,他就看见打扮一新的敏妍坐在座位上等着。
“你没回去?”
“叔叔说,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浩森转身准备离开。
“坐下啊。”敏妍一边环视一下周围用餐的人,一边向浩森使眼色。
极不情愿地坐下来,还没等敏妍先说什么,浩森已经先开口了:“我那样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对我在曼多尔多留些日子,只是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账号……你别误会。”浩森指的是这一段时间认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并没有打算理会我们……”
“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饿了,吃东西吧。”
餐前酒没有什么味道。
两人对着各自眼前盘子里的牛排沉默地动起刀叉来。
“以前就想象像这样坐在这家餐厅用餐会有什么不同,也不过如此。”敏妍好像话里有话。
“哦,看来你也有缺乏心理准备的时候,一直以来不都是很沉着的人吗?”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抱歉,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么?你有不满意?因为和我在这家餐厅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浩森!”
“有什么问题吗?”
“以前的那个你到哪里去了?”
“曾和你坐在这里用餐,刚走。”
浩森不紧不慢地切着牛肉,直到将最后一小片牛肉放进嘴里。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刀叉在盘子边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后站起来,说:“我会跟他们说记在我的账上,需要什么再点吧。我约了人,时间差不多了。”说完便往电梯的方向走。
“约了女人吗?”
敏妍这样问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尽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都会装作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说出口,因为已经无法再忍受。
浩森怔怔地望着依然坐在那里的敏妍,笑了笑说:“哦,开始变聪明了?在曼多尔认识的,没有和男朋友出来旅行,这样的事情,谁都能理解的吧。”
“这样的事情?这才几天,就和这里的人交往,你疯了吗?”
“很早的事,只有你装作不知道。所以,别骗你自己了,知道吗?”
浩森说完便走出了餐厅。
3
鞋子脱在沙滩的岩石旁边,将上衣搭在肩上,浩森沿着曼多尔长长的海岸线走着。
直到太阳没入海平面,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现一片红色光亮,他才提着鞋子回酒店。
一个人的时候,浩森会想这 22 年来自己的生活,还有以后的日子。努力地工作,与相互爱着的女人结婚,成为丈夫和父亲,这些都像梦想一般让人憧憬。
可每次,他都是带着愤怒放弃掉这样的念头,懊恼着和面前的一棵树、一扇门、一面墙或某样东西过不去。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和别人一样正常地生活?而要按照有些人全盘计划好的去做,棋子似的做个傀儡!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呢?
一个浪过来,潮水一下裹住他的脚,让他感受到微微的凉意后,又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逃也似的跑开。
浩森将手中的鞋子和肩上的衣服全扔在了沙滩上,望着将潮水送上来的大海,慢慢走去。
起风了,涌向岸边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
水没到胸部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被海水的凉意刺激了个遍,一些事情,一些人像被过滤了般的清晰。
当他看见妈妈的身影时,停下来站住了。
“浩森,我在院子里叫你,你到哪里去了啊,快回家吧。”
是妈妈的声音,妈妈以前不都是这样叫他的吗?
浩森就这样久久地站着,已经带着凉意的海水一漾一漾,慢慢摇晃着他的身体,慢慢将他摇醒。
“喂,喂……喂!”
他听到千沐越来越焦急的声音。
“让我下去,放我下去!”
极不情愿地趴在他背上,她害怕地捶打着他的肩……她挣脱着退坐到窗子边,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因为没能平静下来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浩森……
……
浩森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好像那柔软的温度依然存在。
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
一个大浪过来,浩森用在脚下的力突然一松,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正要向某个方向飘去。
这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真好,像彻底解脱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不再有任何负担。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
突然,大海中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只手正拖着自己拼命似的向岸边游去,他使劲挣脱,可自己的两只手不
仅被反在背后,那人还用手箍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点儿都不能动弹了。
那人将他重重地扔在沙滩上,自己一边坐下来用手将头发弄到脑后一边说:“臭小子,这么黑的海滩,你找死啊。”
就是找死才选这么黑的天,浩森心里就是这样说的。
海边的风越来越大,一阵浪过来,又掀到浩森的胸口才退回去。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也许真的就……
他坐起来,咳嗽着扭头看身边的人,借着远处岸上的微弱光亮,发现是昨天在宴会上见过的教授助手。
冠杰也看清楚了浩森的脸。
两个人都不说话,像能够彼此看到对方的心事。
“我明天要去多市,得回去了。你呢?要送吗?”冠杰说着起身站着。
“不用了,谢谢。”浩森望着黑色的海,淡淡地说。
冠杰将沙滩上的衣服一把抓起,转身离开。
“刚才……你别误会……”浩森马上补充道。
“知道。不过,晚上风浪大,很危险,以后要注意。”说着,冠杰已经走远了。
浩森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浩森,你居然想做这样的事情?他拣起地上的鞋子,对着狂怒的海大声地叫嚷着:“蔺浩森,你疯了吗?”
大海好像也在问:疯了吗?疯了吗?疯了吗……
一遍又一遍。
接着,一阵大笑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马路上拦了出租车。
进酒店的时候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的浩森突然豁然起来,他只有一个念头,要马上回去,现在,马上。
正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敏妍看见一身湿淋淋的浩森,焦急地跑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去。”
“明天吗?”
“现在,马上。”浩森说完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脸疑惑的敏妍站在那里。是那女人的缘故吗?是不是约好了却没有出现?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情?
敏妍脑海里想着这些,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至少,自己要和他一起回去。
敏妍托酒店订了最早到首尔的机票。
八个小时的时差。飞机降落在首尔机场的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三点。
敏妍走出机场,浩森推着行李车走在后面,走到机场外面,浩森从行李车上将自己的行李取了下来,转身对身后的敏妍说:“要不要我替你打张秘书的电话,叫他派车送你回去?”
“为什么?”敏妍一脸的失望。
“对不起,我有些很急的事情要办。”
“急着回来就为了这个吗?”
“没错。”
“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可以。”
浩森叫出租车司机直接将车开到了 ILL MORE 酒吧门口,可能因为时间太早,酒吧的门是关着的。
“你是要找人吗?现在还早,酒吧差不多要到晚饭时间才营业。”
“哦……”坐在车上的浩森一心想着快点儿来这里,为了能够见到她。他从曼多尔的海边跑了回来,脚上甚至还带着没有洗干净的海滩上的沙子。可是,大门紧闭的酒吧让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电话,没有地址,甚至还没有习惯她的名字的发音。
“如果你是要找在酒吧做事的朋友,可以在后门等,开始营业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得从那里进去。”
“那去后门吧。”
司机将他送到 ILL MORE 的后门,他从座位上将简单的行李拿下来,在正对着后门口的长条凳子上坐下,开始目不转睛地望着没有一丝动静的酒吧后门。
“对不起,上次吻你是我不对……”怎么可以一见面就提让她不高兴的事呢?
浩森叹了口气。
“岛上的照片出来了,要不要拿给你看看?”哎,太不像平时的浩森。
“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他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行李,明明是从机场出来就直奔这里的人,为什么说虚伪的话?
一个穿格子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从浩森面前走过去,他抬头看了那人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还在她那里。
对,就问她衣服的事。
4
“大哥,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还没有营业的酒吧里,穿格子衬衣的年轻人将头凑到正在玩牌的一伙人中间小声地说。
“三、六、二十八、二十一……好了,拿钱来!”其中一个人将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扭头问格子年轻人:“看见谁了?”
“上次在 ILL MORE 那小子……正坐在后门口,好像在等人。”
“哦?”
“我看清楚了,真是那小子。”
“走,不玩了,去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是谁啊?大哥。”他这一说,大家都站了起来。
“出去就知道了。”
一伙人大概有近十个,全涌出酒吧朝 ILL MORE 的后门走过来。
浩森看到最前面的人,认出是生日那天骚扰千沐的家伙,气便不打一处来,站起迎上去。
“臭小子,还敢往这边走?今天好好道歉的话,就放过你。”
“混蛋!”
“还骂上了,这是你道歉的态度?老大,那妞儿好像还欠您一首歌,要不我们今天去听?”
“好。不过半路要又有人再出来捣乱该怎么办?”
“这还不好办?交给我们就是。”
“好,别在这里开练,换个清净的地方,要她见到打架的场面可不好唱歌了啊。”
说完,为头的家伙转身就走,浩森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不让他走。
“臭小子,你还真上心啊。走,今天让你开眼。”他说完,挥手叫手下的人架着浩森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应该是墓地附近,因为前面看得到教堂。
“你们干什么?”浩森看看周围,从地上爬起来,这地方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上次你挺厉害。大家回去好好练了,要不,你来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为头的家伙一脸的邪气与坏笑。
浩森站在围着的人中间,抬头做好准备。
“给他点颜色看看!”
那些人一起围上来,浩森的腿踢得很漂亮,开始时将他们一个个踢中,看上去占了上风。可毕竟人多,当如雨点般的拳脚落在浩森身上时,他的意识中只剩用手抱住头的念头。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停手的,浩森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躺在树丛里,狼狈不堪。
前面的尖顶房子里有光亮,浩森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半爬半走到了教堂后面小礼拜堂门口。
隐隐约约有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传来,他蹭着墙壁移到木门前,门一推就开了,他爬了进去,发现里面是个斗室,后面有个窄而厚的布帘,明亮温和的光亮从帘缝里泻过来,歪躺在地上的浩森觉得那就是天堂的光亮。
他感觉自己像是已经死了,又觉得还很清醒,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5
“这样就对了,你今天进步很大,妈妈一定非常开心。”
布帘这边是教堂的圣坛,圣坛旁边的楼上,千沐正在跟练习钢琴的小男孩儿说话。
“姐姐,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小男孩抬头问千沐。
千沐停下按键,听了一会儿,教堂里非常安静。千沐看看十字架上的受难者,认真地说:“记得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课,回去后要练习,知道吗?”
“哦。”
“好了,不早了,妈妈一定快到了,咱们下去吧。”
浩森听到钢琴盖合起来的声音,咯噔咯噔下楼的脚步声,然后,门被关上。明亮的光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透进来,看上去很温暖。
千沐领着嘉禾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广场上,嘉禾妈妈已经从马路对面跑过来。
“嘉禾,今天听话吗?”一边跑着过来一边拢着额前头发的小男孩儿的妈妈问。
“他今天很乖的。”
“好了,跟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再见……”
看着小男孩和妈妈的背影,千沐满足地笑笑,往公车站走去。可是,没走几步便突然发现手上空空的,才记起刚刚太性急,自己的包还在教堂的钢琴旁。
千沐转身往回走。
她一口气跑到教堂楼上,小布包躺在钢琴旁边,月光从拱形窗户外照进来,正好照在它身上。千沐望着它笑笑,拿起包转身,看见窗户
外夜空中的新月。非常短暂的一瞬间,这月亮变成她透过浩森宽宽的肩看到的那弯月亮,随着他的脚步忽上忽下地晃动。
她在窗户前约莫站了一分钟,走到钢琴前面坐下后又打开了琴盖,再又将包放了下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黑白的琴键。
思绪无端地四处飘**,夜里的琴声突然变成康夫渴望的神奇抽屉,千沐的记忆肆无忌惮地回到以前。她又在那里看见了惊慌跑掉的小黑脸琵鹭,她不小心滑倒,他不大友好的话语、善良温和的眼神又出现在眼前,他背着自己走过很远的山路,他站在月光下失神的样子,然后急忙地说晚安,然后是那个温热的至今未能从她的感觉里褪色的吻……
琴声结束的时候,她回到现实中,合上琴盖,拿起包,慢慢穿过窗边的月光走下楼,到了门口。
突然,圣坛后面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下来。
“谁?”千沐非常警觉,问了一句。
千沐站着听了一会,一切又恢复安静。她想到是晚上一个人在教堂里,又没开灯,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刚准备推门出去,圣坛后面又传出噏噏嗦嗦的声音。
躺在后面的浩森感觉教堂又变得通明透亮了。
千沐回头望了望十字架,用力咽了咽口水,往圣坛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默念着:“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主会赐福为善的人……”
那细碎的声音好像真的是从圣坛后面传来的。千沐轻轻走到厚布帘那里,想着可能是老鼠,不过,教堂的老鼠应该叫圣鼠吧。这样想着,千沐用力猛地掀开那块布,没有听到圣鼠的脚步声,桌边的阴影里好像横躺着一个人。
“谁?”千沐下意识捏紧包,脑海里想着该不该将脚上的一只鞋举过头顶。
“对不起……”
听到对方的声音很虚弱,千沐才放松一些,抬手拉了一下墙边的线,小礼拜堂的灯亮了。
在明亮光线下看清彼此的两个人,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应该作出什么反应才好。
过了一秒,望着千沐那张吃惊的脸的浩森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地上的模样,连忙转身过去。
“你这是怎么了?”千沐着急地扔下手中的包,弯腰俯身下来用手去试探着碰触他额头上、嘴角上的伤。
因为疼痛,他本能地躲开,避开温和焦急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子?有人追杀你?”千沐说着望望后面教堂的大门。
“你走吧。”浩森的声音冷冷的。
“在上帝面前叫我扔下有难的人不管不顾,你到底存什么心?”
“关你什么事?即使打架又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那天,他看见你那样做了……当我在岛上遇到危险的时候,是你背我回去,他全看见了。”看着眼前满身沾有血迹的浩森,千沐望着教堂穹顶上的壁画,眼里浸满了亮亮的泪花。
“……”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狼狈样子的浩森将身体侧过去,将背对着千沐。
“白痴,笨蛋。”千沐一边从包里取纸绢,一边小声用汉语对着他的后背说话。
“你在岛上也是说这句,是什么?说我吗?”
“你和人打架?为什么?”
千沐俯身用纸巾去擦他额头上的伤口,她将纸巾换了一面擦颧骨边上的小口子。一会又将手中脏了的纸巾扔到边上,重新抽出一张新的,用来拭他嘴角的污血……
那么近,她说话时微弱的吐吸,也许上次洗衣服时残留在衣服纱隙间的木瓜皂香,如清晨的潮汐推搡着他的整个意识。
将原本望着她的眼睛闭上,浩森试着躲开这温情脉脉的海浪。
嘴角的血迹因为太干,纸绢无法擦去,千沐将包里平时用来湿润脸上皮肤的纯净水拿出来喷了一点在纸巾上。
凉凉的纸巾一碰到嘴角,他愣了一下,眼睛猛地睁开,看见千沐正望着自己笑,“怎么?有点疼吧,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那么会说故事,什么事用说都可以的,不是吗?”她说着又在喷了点儿水,接着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这是什么?”
“这个?”千沐摇了摇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眼前的浩森,神秘地说:“平安水啊。”
浩森望着眼前的千沐,看看身上的伤,若不是现在这样,又怎么可以与她这样接近?想到这里,他苦涩地笑了笑。
可一笑,脸上的肌肉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疼痛。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千沐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来牵他。站到一半的浩森又栽了下去,用手捂着腰旁的地方。
“让我看看。”千沐将他的手拿开,发现里面的衬衣红了一块,解开纽扣,发现一道斜斜的口子,可能是让又硬又利的东西给划开的。
“天哪。”千沐望着眼前的伤口失声叫了出来。
“没事……”
一时不知怎么办的千沐一边用打湿的纸巾擦拭,一边想着该用什么东西先将它包起来,她想到自己的衬裙,斜斜的一圈正好长够度,毫不犹豫的扯下来将浩森腰上的伤口小心地包起来。
“不行,你得去医院。”千沐小心翼翼地将浩森搀扶起来,在马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郊外的小农庄。”还没等千沐开口,浩森就对司机下达了指令。
浩森紧握住千沐的双手,似在安抚千沐的慌乱,又似在寻找一种支撑的力量,“相信我,没事的。”
黑暗中,出租车借着朦胧的月光,向郊外的农庄驶去。
6
浩森喜欢农庄的悠闲与安静,以前妈妈常带他来。自从妈妈去世后,偶尔一个人来的他,不是因为和人打架想躲避暴跳如雷的爸爸,就是因为自己觉得太孤单、太想念妈妈。
时间在这里不管用。许多年来,屋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木地板,结实的粗麻包着木头桩子做的凳子,壁炉,墙壁上的麻绳和渔杆,小圆桌上还放着一只棕色的小木桶……妈妈或者外婆都曾用它装过刚煨好的木薯吧。
“这是你家?就你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像是到了农场主家里,扶着浩森进门的千沐觉得很奇怪,前后看了看后问他。
“我很痛,你能不能少问房子的事多关心我一些?”浩森有些吃力地半躺在沙发上。千沐看到他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嘴唇干涩。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楼上小房间的药箱,里面有清理伤口的药。麻烦你……”
千沐帮浩森倒了一杯水,把一个灰色的小箱子拿了下来放在木桌上。她望着浩森自己动手把上衣脱掉,熟练地清洗伤口,擦药,然后拿出纱布。
“能帮我一下吗?”浩森这才抬头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的千沐。
“哦……好。”千沐将纱布轻轻绕过他的腰,一圈,两圈,三圈,他腹部的肌肉硬硬的凸出来两块,千沐看见,慌忙把眼光望向伤口上的纱布,用说话来消除这种尴尬:“你好像很懂得护理……很熟练的样子……”
“经常这样,就用不着去医院了。”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经常……打架吗?”千沐替他把衣服穿上。
“越是这样,越是很难死掉。”浩森躲开千沐望着自己的眼神,望着窗的方向。那里有架老的木钢琴。
“你晚上弹的是什么曲子?”浩森望着窗前的钢琴,神情恍惚地问千沐。
“什么?”仍然想着他的心事的千沐,还没有回过神来。
“教堂里,只有月亮照着的时候。”
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的侧面,千沐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孤单,自己心里突然有种想要去温暖的感觉。
她慢慢走到钢琴面前坐了下来。舒缓而忧伤的音乐回**在夜里,是刚才在教堂弹奏的曲子,浩森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
“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子,也是第一次弹给别人听……还没写完,所以……听上去有些奇怪,是吧?”
千沐停下,转过头望着窗外远处零星的灯火,轻声问着。
见浩森没有说话,千沐走到沙发跟前,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秋天已经悄悄来临,郊外的晚上已有些寒意。
千沐将壁炉里的火生着,又从里面房间的壁橱里取出盖的东西替他盖上,整理好药箱,将脏的碎布和药棉扔进垃圾筒。收拾好后,拧灭了电灯,她自己才慢慢上楼。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浩森睁开眼睛,壁炉内的光亮将屋子里照得朦朦胧胧。
“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在点燃篝火的时候围坐在一起吗?”
以为浩森已经睡着的千沐听到他忽然说的话,站在盘旋上去的木楼梯中间,转身望着壁炉内扑闪扑闪地亮着的火苗。
“因为火的亮光可以让时间停止,那样,快乐就会一直快乐,悲伤就会一直悲伤……”
浩森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千沐依然站在那里望着,一动不动。
“为什么?点燃火后自己却要离开呢?”
浩森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声音有些哀伤。
千沐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脚步很轻很轻地走到浩森眼前坐下,将头枕在浩森躺着的沙发边上。两个人借着壁炉的温暖光亮一个躺着一个靠着,相互依偎,都想起了离岛上的时光。
“岛上也可以生火的吧?”千沐的声音很小,浩森还是听到了。他坐起来望着趴在沙发沿上慢慢睡着的千沐,像在暗房里替照片上的她抚弄额前凌乱的发丝,伸手捋了捋遮住脸的头发。
可能太累了,千沐一下子就沉睡过去,应该是趴着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便慢慢顺着沙发沿倒到地毯上。浩森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毯子替她盖好,望着她睡着的样子,心旌乱了阵脚。
对千沐而言,这是一场又深又长的好梦。
可是在浩森的梦里,他却看到了千沐,看到了自己开车撞死了千沐。
浩森开着红色奔驰经过路口,车的音乐很吵,他看见穿过马路的千沐,早早就踩了刹车。但不管用的刹车致使失去控制的车子冲向她。被撞到汽车前窗的千沐从他的眼前摔出很远,最后摔在路中间,浩森跑出车来,看见地上的千沐浑身是血。他抱头站在马路中间。觉得天旋地转……
从梦里挣扎着想醒过来的浩森甩开枕头,挣脱沙发的靠垫,重重地摔到地上。
腰间的剧烈疼痛让他醒了过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导致了心情的巨大变化,因为那个人,千沐她正在改变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的浪**子。
全身已经汗得湿透的浩森站起来,看到桌上仍冒着热气的白米浓粥,还有留在桌上的纸条:
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国早晨的味道。
拿着纸条走进厨房,想到千沐大清早开始忙碌的画面,他倚在门口笑了笑。
“千沐,千沐!”
他转身对着楼上叫着千沐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以为千沐在屋外,浩森捂着伤口屋前屋后叫着她的名字,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纸条,浩森靠着门口台阶边的柱子慢慢坐在了地上。
“千沐……”
晴朗的天空像巨大的蓝色水晶罩,他感到了自己身处其中的孤寂感。
妈妈,我遇见一个自己一心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妈妈,请您帮我找到她,让她知道吧。
接着又想到爸爸和敏妍家的约定,还有妈妈去世后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不能这样去想了,浩森一边低头苦笑着,一边展开手中早已被捏成团的纸条,望着上面的字迹,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埋起头来,有两片叶子在一阵风过去的时候落到了他的脚边。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强而有力的根须上面的一处枝桠,如果枝桠不能自己离开根须,他只能接受现实吗?
做这样一枚落叶吧,自由地落下,和那个人在泥土上相见。
7
抱着大牛皮纸袋的千沐出现在农庄前面的木桥上,像是刚从市集回来。远远看见坐在木廊上的浩森,她甜甜一笑,慢慢走到他旁边。
“在等我吗?还光着脚呢。”
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想法里的浩森被千沐的声音惊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一时语塞起来。
“我……哪有?”
“别光脚坐在这里了,快进去吧。”千沐冲一副孩子模样的浩森笑笑,自己先推门进了屋里。
他站起来,望着千沐的背影,她刚才笑着的那一瞬间,真像是妈妈回来了。
千沐将牛皮纸袋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食物放进厨房,日用品放在屋里合适的地方。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些?”
“即使一个人生活,也该懂得照顾自己不是吗?这里……什么都没有,像久没有人住过一样。”
“……”
“不饿吗?为什么不吃早餐?味道不好?”
浩森望了一眼千沐,当着她的面走过去将那碗白米浓粥吃了个精光后说:“味道很不错,再来一碗吧。”
“啊?”
“怎么了?”
“只有一碗。”
“不会吧,刚好一碗?”
“……”千沐点点头。
“你……你自己吃过了吗?”
千沐摇摇头。
“那走吧。”
“什么?”
浩森上楼换了件亚麻色的上衣,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
“在农庄附近的马路上等我。”只说了这一句话,浩森便将电话挂了。穿上鞋子,拉着千沐的手便出门。
“可是,我买了……还没……”千沐的意思是刚刚去农庄买的食物就是为了做吃的,应该再忍耐一下,很快就做好了。
“出去吃吧,别做了。”
出了农庄,浩森走在前面先上了木桥,他回头站定,注视着在后面慢吞吞迈步子的千沐。
两个人沿着土路像散步一样走着,能够感觉秋天的脚步慢慢近了。路两边的小灌木丛里挂着红色的小果子,应该是不能食用的山荞子。平坦的田野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峦脚下,墨绿色之后应该就会出现深褐,然后再逐渐变浅,浅褐和黄色,有山槭的地方还会变成火红呢。
“我喜欢走在土路上的感觉,尽管下雨天会弄脏了鞋子。”浩森边走边将目光放在不确定的远方,这样说道。
“看过《大路》吗?还有在读完小说《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的时候,我就想以后要有一辆像 Roboart 或者温奇爷爷那样被刷成许多种颜色的车子,开车游遍自己想去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只走土路,不走公路。”
“你?”浩森停了下来,扭头望着千沐笑着。
“你笑得好奇怪。”千沐沉浸在自己的理想里,对浩森的反应不屑一顾。
“哎呀,想法还真酷啊。”
“不是想法,是成为旅行家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也不是不可行,从首尔到光州的土路就够你走很久了。”
“是中国。身为旅行家,不多多地了解自己的家乡怎么能行呢?”
“你不是钢琴家吗?”
“谁说成为钢琴家就不能再成为旅行家了?”
“你还真知道说!知道走土路的代价吗?不知道最近的加油站还有多远,不知道前面的路是否行得通,被路上的不明物体扎坏轮胎的情况也常有,更重要的是没有同伴的话,还会有遭遇路匪劫持的可能……”
“他们为什么要劫持我?除了车子,我可什么都没有。”千沐理直气壮地 说。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浩森斜着眼睛看着千沐。看到他一脸的坏笑,千沐想到上次在料理店发生的事情,脸一下子又红到耳根。
原本一直望着千沐的浩森,看到她突然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脸时马上将目光移开后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心里的无所适从。
有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
土路尽头的公路上停着一辆红色轿车,浩森和千沐的身影走近时,车门打开,出来一个穿深色西装的男子。他打开后面的车门,请浩森和千沐进去,自己再坐进驾驶座上。
车子慢慢往市区行驶,快到利川道的时候,浩森突然开口说:“好了,停下吧。我来。”
穿深色西服的男子出来后,站在了路边。浩森坐到驾驶座上,将车开到河上的桥屋前。
“为什么来这里?”千沐一脸迷惑。
“你不饿吗?都赶上人家的午餐时间了。”浩森走在前面,向那些一一向他鞠身的人点头。
听浩森这样一说,千沐才感到自己早已饿过头了。
从窗户往外看,除了水就是岸,景色没什么奇特。千沐张望了一下,将目光放在眼前的水杯上。
“有什么不一样吗?”浩森问她。
“什么?”千沐抬起头来,眼睛圆圆地瞪着眼前的人。
“眼睛别睁那么大,周围的皮肤过度紧张失去弹性,容易产生皱纹的。”浩森不紧不慢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千沐白他一眼,将目光别过去,望着窗外单调的景色。
“下次,晚上再带你来吧。”
“谁说要再来?!”千沐气嘟嘟地说着。
“其实……那么大的眼睛……很美。”有些人就是这样,说出心底的话永远比说敷衍的假话要难,但若说了,却比谁都认真。浩森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也望着窗户外,那里有艘船,船上的人好像在打捞什么东西。
食物上来了,全是中式菜。
浩森拿起筷子,银质的筷子与碗之间轻轻擦了一下,发出很脆的声音。他夹住一块蒸盘里的白芋片,放进千沐的碗内,笑着对她说:“离岛上的照片,想看吗?”
“你的照片?”千沐轻轻咬了一口白芋片,随口问道。
“嗯,不过照片上是你。”一边说,浩森将手里的小碗递到千沐面前:“替我盛碗米饭。”
“你什么时候拍的?”
“你摔倒的时候。”
“怎么可以偷拍别人?”
“偷拍?突然撞进镜头里的人,害我白白等了一下午时间的人,那照片上就不是讨厌的金鱼眼,而是可爱的琵鹭。”
“金鱼眼?你……”她接过小碗,将糖醋鱼的大脑袋全塞了进去,将整盘鱼也放在了他面前。“这么不喜欢鱼吗?那就吃完它吧!”
千沐守着他。浩森望着盘子里的鱼,说不出话来,将整条鱼全吃完后,望着桌上一堆零碎的骨头,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不行,我的肚子。”浩森捂着肚子向卫生间冲去。
千沐忍不住发出了一串欢快的笑声。
浩森回来的时候,千沐将说:“我得先回去了。”
“等一下。”
浩森看看桌上,每个盘子都差不多了。
“怎么了?”
“跟我走吧。”浩森说着将钱放在桌上,拉着她便走。
“去哪里啊?”
“先上车再说。”
“我要回家。”
“现在还早,先上车再说。”
将千沐硬塞进车里,浩森从另一边坐到驾驶座上。
“你要做什么?”千沐望着浩森的眼睛。
“带你去一个地方。”
“谁能像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唯一能做的是和别人打架。我要回去,让我回去。”千沐脱口而出后,后悔不已。
浩森愣了愣,不再说话,一反常态地平稳而有些缓慢地开着车。
从激动到迷失坚强的自己,最后变得一筹莫展的,反而是他浩森。像因为长年挣扎变得无力、索性一头扎进温柔陷阱中的孩子气的兽王那样,他将最后可以帮助自己回到原来样子的希望也放掉了。
现在,只是希望她住的地方很远,很远,永远也不要抵达。
在肖允儿家门口,千沐从车里出来,一直不说话的浩森从车里出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步,突然说道:“提前实现你的梦想吧。”
“什么?”
“我们去旅行吧,只走土路的旅行。”说着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都找遍了,你在哪里看到的?”千沐看见是自己在离岛上丢失的手机,
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问。
他没有马上给她,而是望了早已没有指示灯的电话一眼,突然向空中甩手出去。
院墙外花园的茂密树丛里“咚”的一下,电话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你疯了?为什么扔掉我的电话?”
“用了很多年了吧,电池也是坏的,用这个吧。”说着,他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一个银色新款手机,放在了她手上。
“……”
望着红色奔驰渐渐远去的背影,千沐愣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按响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