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現形記

第二十回 巧逢迎爭製羊皮褂 思振作勸除鴉片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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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次日大早,劉大侉子同了黃三溜子兩個人穿了極舊的袍套上院。剛才跨進官廳,隻見各位司、道大人都是素褂,不釘補服,亦不掛珠。劉大侉子留心,便曉得今天是忌辰,說了一聲:“啊呀!我連這個都忘記了。”吩咐管家趕緊回去拿來,重行更換。黃三溜子還不曉得什麽事情,劉大侉子告訴他方才明白。急得他一迭連聲的喊“來”,偏偏管家又不在跟前。把他氣的了不得,在官廳子裏跺著腳罵“王八蛋”。各位司、道大人都瞧著他好笑。罵了一回,管家來了,他就伸手上去給他兩個耳刮子。管家不服,口裏嘰哩咕嚕,也不知說些什麽。把黃三溜子氣傷了,立時立刻,就要叫號房拿片子,把這混帳王八蛋交給仁和縣打屁股,辦他遞解。劉大侉子畢竟懂得道理,恐怕別位司、道大人瞧著不雅,走上前去竭力解勸。不提防黃三溜子所借的那件外褂太不牢了,豁扯一聲,拉了一條大縫。管家趁空也跑掉了。黃三溜子還在那裏生氣。齊巧巡捕拿著手本邀各位大人進見。劉大侉子急了,就是叫人回去拿衣服一時也拿不來。俗語說的好,“情急智生”,還是劉大侉子有主意,趕忙把朝珠探掉,拿個外褂反過來穿,跟了眾人一塊進去,或者撫台不會看出。黃三溜子到此無法,隻得學他的樣,亦是把個外褂反穿了進去。但是袖子上一條大縫,還有一片綢子掉了下來,被風吹著,飄飄****,實不雅觀。無奈事到其間,也說不得了。

一霎見了署院,打躬歸坐。署院先同藩、臬兩司及幾個有差使的紅道台,閑談了一回公事。黃三溜子是有內線的,劉大侉子亦有藩台先入之言,署院便有意留心看他二人。見他二人穿的衣裳與前大不相同,但是外褂一概反穿,卻是莫明其故。要問又不好問,隻得悶在肚裏。他兩人當中,黃三溜子的穿戴尤其破舊,渾身上下,竟找不出一毫新的,而且袖子上還有一大塊破的。署院看了一回,便掉文說道:“人孰無過?你兩位老兄亦可謂善於補過的了。”黃三溜子不懂署院說的什麽,私底下拉拉劉大侉子的袖子;劉大侉子把身子一幌不理他,更把他急的了不得。又聽署院說道:“你們兩位老兄,能夠從今日起,事事節儉下來,一反從前所為,兄弟極為佩服,極為歡喜。但是見了兄弟要如此,就是不見兄弟也要如此。我們講理學的人,最講究的是‘慎獨’工夫,總要能夠衾影無慚,屋漏不愧。倘若見了兄弟一個樣子,背轉兄弟又是一個樣子,不能‘慎獨’,便於行止有虧。兄弟天天派人在外察訪,老兄們一舉一動都是曉得的。”劉大侉子聽了,汗流浹背。黃三溜子依然不懂。署院又說道:“我們先君一生講理學,講的就是這‘慎獨’工夫。自從生了兄弟之後,頂到下世,一直是吃的‘獨睡丸’,一個人住在書房裏,從不到上房一步。有時先母叫丫頭送茶送點心給先君吃,先君從不拿正眼看丫頭一眼,怕的是因人欲之私,奪其天理之正:這才算得實做‘慎獨’二字。”各位司、道大人聽到這裏,因為署院說的是他老大人,一齊肅然起敬。後來署院又勉勵了大眾幾句,方才端茶送客。黃三溜子回去,又把小當差的罵了一頓,定要叫他卷鋪蓋;後來幸虧劉大侉子講情,方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