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中国侦探小说精选:第八卷 我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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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彤先跟范心诚约好,今晚八时在上环PHRAATACES酒吧见面。她告诫范心诚:“多用眼睛看、耳朵听,切忌多言,以梁燕北为戒。”

于是,她稍作装扮便到上环酒吧去。这酒吧不在大街上,又不太显眼,待马彤找对地址,已经是八时三十分了。酒吧的门面窄小,但内里却颇为宽敞,一切装修、桌、椅、地板等都是木制的,颜色深沉而且显得发旧。今晚有七成客人,剩下几张空桌子,马彤挑个显眼的位置坐下。她已发现范心诚坐在一角,自斟自饮。她取出烟火,燃起一根香烟,吸了一口。女侍应走过来招呼,问马彤等候朋友呢,还是独个儿,要点什么饮料。马彤随便点了杯鸡尾酒打发侍应离开。

她的眼睛往调酒吧看去,果然,调酒吧后墙正中挂着一个金属铸造的直径有半米长的徽章,带刺的太阳覆盖着一副脸谱。她正看得入神,被女侍应送饮料和下酒物所打断。调酒吧旁是条过道,内里不时出没一些男人,有时,这些人走到调酒吧旁跟酒保和侍应聊天。其中有几位浓眉深目、高鼻梁的,看来似是中东裔人士。一位约莫三十岁的香港男人不时看着马彤。过了一会,他向马彤走过来,说:“这位小姐很眼熟,不知道在哪儿跟你见过面?”

马彤不留情面地说:“我不以为我们曾在哪儿见过!”

这位男子笑着说:“小姐你说话真直接!”

马彤微笑道:“在某些场合,直接要比含蓄要来得好。”这位男子说:“我叫阿强,能坐下来吗?”马彤答:“Sure!”阿强问:“小姐贵姓,能请你喝杯东西吗?”马彤说:“叫我Joan。”然后用手指着饮料示意不用了。阿强说:“是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从前没看见过你?”马彤回答:“我路过上环,进来歇一歇,喝点东西。”阿强说:“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以后多来这里,我请你喝酒。”

马彤问:“你在酒吧做事?”阿强说:“是啊!这里的环境不错吧!老板专门请了一位美国设计师就为了仿足西部风格,你觉得怎样?”马彤环视了一周,说:“格调够Cool,品味也不俗,唔……我以为调酒吧后的那个徽号就很不错,分外有一种,那种宗教的神秘色彩。”阿强神秘地笑着说:“你的Taste不错!”马彤觉察到阿强的笑容,她故意地说:“对了!那徽号就像你刚才的笑容一样充满诡异。”

阿强觉得马彤说话有趣,格格地笑了出来。阿强压低声音说:“你别胡说,给别人知道就大事不妙。告诉你,前几天就有个白撞,老是想打听我们徽号的这个那个,后来更找上我们成哥麻烦,说他是凶手什么的。结果给兄弟们拉到后巷臭揍个半死。”

马彤听完后,心里极其厌恶,表情马上变了:“你们是够凶狠的,问一下便要往死里揍,你们是否要揍我呢?”

阿强发觉马彤在动气,以为自己言语冒犯,连忙说:“说着玩玩,不要当真!如果你问同样的问题当然就另作别论。”

马彤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为免露出马脚,赶紧转换话题。马彤说:“你说话要算数,我所问的问题就另作别论,是不是?那究竟这个徽号是什么意思呢?”

阿强耸耸肩:“其实我也不清楚,从前听成哥说,这是中东一个部落的徽号之类,什么意思真说不上来。”

马彤嘲讽地说:“你在酒吧里做事都不知道,外人就更别想知道了。话说回来,你老是成哥前、成哥后,成哥是不是酒吧的老板?”

阿强说:“成哥是我们的第一把手,但他不是老板。”阿强转过身,回头看看调酒吧,然后轻声跟马彤说:“跟酒保聊天的那位就是成哥。”

马彤发现成哥是位体形瘦削、高长个子的男子,身穿一件紧身的上衣,马彤特意看他身上的衣服,由于距离较远,看不清衣服质地。马彤附和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成哥好像不是中国人,是吗?”阿强说:“他是中国和阿拉伯人混血。”马彤假装不经意地问:“奇怪,你们酒吧的工作人员是够多的,算起来也有十来二十人,用不着这么多人手吧!”

阿强神情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只说是老板安排。

在这时候,有一对男女从马彤旁边经过,那个女的橫挎着一个白色手袋。那男的跟成哥说了一会话,然后,几个人从调酒吧旁过道转去。那酒保向阿强喊了一声,招手让他回去。

阿强跟马彤说:“我得干活了,你在此等一等。”说毕,便走到调酒吧跟酒保耳语几句,就入了后室。

马彤随即结账离开了酒吧。范心诚亦随她而出。马彤快步横过马路,走到酒吧斜对过一幢商厦的大堂出口处。范心诚走到马彤跟前,立即问起在酒吧打听到的消息。马彤简略地复述了她跟阿强的谈话内容。不一会,那对男女由阿强送出酒吧门外,阿强左右四盼,然后转身回酒吧内。那对男女沿着街上走,似乎要拦截的士。

马彤说:“目标出来了,我们也拦截的士去。”范心诚不明她的说话含意!想问但马彤已走远了。

马彤和范心诚距离那对男女不足十码,显然那对男女起了戒心。那女的双手紧护着搁在身前的那胀鼓鼓的白手袋,而那男的却不时窥视马彤两人的动静。

马彤故意高声说:“你说奇怪不奇怪,三更半夜的竟有人带着大袋钞票上街,不知道怕不怕被抢劫呢?”

范心诚初时还以为马彤跟自己说话,但发现她拿腔拿调,脸还是冲着马路不似向他说话。于是,他歪着身子看一看那对男女。那女的神情十分紧张,走到那男的另一边,那男的则狠狠地瞪着马彤。马彤一点都不在意,缓缓地说:“你说,如果带点真金白银上街嘛,虽然怕劫匪来抢,但不竟是真的,哈!偏有些人带一大袋伪钞上街,给警察碰上了,这才够意思呢!”

那男的骂道:“八婆,说谁呢!”

范心诚有些害怕,连忙捅她的手,示意别惹事。那女的却拉着那男的胳臂要走。

马彤脸朝着那男的说:“又不是说你,发什么蛮横!难道你带了伪钞上街?”

那男的大喝一声:“喂,死八婆,活得不耐烦……”那女的使劲地拉着他要走,见拉不动,便连忙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马彤目光非常冷静地观察着两人的表情。那男的便跟了那女的离开,走得不远处便拦截了一辆的士,两人匆忙地跳上车而去。

晚上没有云,天特别高,月色洒满街道。马彤似乎很满意今晚的工作,心情很开朗,于是她跟范心诚步行往中环。范心诚满腹疑团,正好向马彤请教。

范心诚问:“你怎样知道那女的手袋内是伪钞?”

马彤答:“我只是估计。”

范心诚吃了一惊,心有余悸地说:“万一猜错了,今晚便要倒霉,我可打不过那男的!”

马彤笑着说:“当然,我的推测是有七成准的。你可有发现酒吧内有什么不对头吗?”范心诚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马彤问:“你不觉得酒吧的工作人员太多了吗?”

范心诚说:“好像是多了些,但跟伪钞有什么关系?”马彤接着说:“除去侍应、酒保和收款员外,该有七八人是不必要的。这七八个人当中,过半数是中东人。”范心诚问:“你怀疑他们是黑帮?”

马彤说:“应该是一犯罪团伙,他们另有买卖。那对男女就是买家。”

范心诚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马彤说:“我只想证明他们做伪钞生意而已。那对男女刚才的神情和反应证明了我的想法是对的。”

范心诚又问:“你的想法从何而来呢?”马彤神秘地笑了笑,然后说:“是宋志安的小说告诉我的。”范心诚一听,噗嗤地笑出来:“小说这东西能全信吗?有可能是宋志安胡编瞎写。你凭什么相信呢?”

马彤说:“这酒吧的名称是从他那组数字翻译出来的,宋志安费尽周章去隐藏了这个秘密。既然PHRAATACES是真的,那小说的内容不一定是假的。”

范心诚说:“这宋志安是够能编的,竟将这帮人马编了进去。如此说来,宋志安是因这篇小说而招杀身之祸!那么,宋志安固然是知道这一帮人所做的勾当。”

马彤说:“是的。如果空凭想象,小说的内容与这一团伙断不会如此吻合。我的推断是,宋志安为完成他那篇小说,有意与这帮人混得很熟,他们的来历、宗教信仰以至在这酒吧掩饰下所经营的黑买卖都有相当的了解。介绍宋志安到酒吧去的人就是欧阳华。故此,欧阳华是知道宋志安的创作过程的并乐于为他发表。但万料不及,小说发表后,触怒了这帮人。为了灭口,他们杀了宋志安。为什么他们不杀欧阳华?大概,欧阳华牵涉此事浅,只是恐吓他好让他闭嘴而已。而且,能以干脆的手法勒杀宋志安,凶手必定灵敏矫健、身材高瘦,符合这个体形要求的只有酒吧的成哥。”

范心诚问:“我们应该怎样办?”

马彤说:“到现在为止,我们仍没有指证成哥谋杀的实质证据。我们还欠一步。”

范心诚追问:“哪一步?”马彤说:“就是等他再一次作案杀人。”

范心诚有些心灰意冷:“天晓得他哪一年才再杀人?如果他不杀人,我们不是白浪费时间吗?”马彤说:“逼他杀人。”范心诚脸色显露出恐惧,问:“谁会被他杀?我这个人可承受不起刺激。”

马彤乐了,瞪了他一眼。范心诚问:“为什么不去告发他们贩卖伪钞?这罪名不比杀人的轻!”

马彤直截了当地说:“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千万别胡来,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如果一击不中,你和我都会陷于危险,宋志安和梁燕北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总之,先忍一忍。”

范心诚自言自语地说:“不知要忍到什么时候?”

马彤说:“好吧!明晚八时我们在酒吧再见吧!相机行事,掌握一点线索再作决定。我该走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