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之所以快速离开水云轩是因为女性受害人醒来了,这使得案件的侦查工作进入了一个繁忙而有头绪的阶段。
女性受害人叫沙燕菲,原来是武州纺织学院的学生,大三的时候就自动退学了。原因是她在当年参加武州市的一次城市小姐大赛,她在比赛中进入了前十名,因此被此次大赛的主要赞助单位天姿时装集团看中,加入了天姿集团的时装模特队。但仅仅半年时间她就从T型舞台上消失了,成了天姿集团总裁刘映中包养的情妇,住进了刘映中在落雁花园小区的一套百万的别墅小楼中。
苏醒后的沙燕菲对男性同伴的死并没有表示出太多的感情色彩。经过她的介绍,警方才知道死者名叫肖健,以前也曾短时间地加入过天姿模特队,他们也就在那个时候认识,但没有太深的交往。肖健在模特队待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离开了,他们基本上也就没再见过面,肖健现在干什么住哪儿她一概不知。平安夜这天,刘映中远在上海,正值青春妙龄的沙燕菲不可能独自一人待在小巢中。她说她与肖健只是在银河俱乐部蹦迪时偶然相遇,在一起跳了两个曲子也是应酬的性质,之后,沙燕菲不想再玩了,她离开银河俱乐部时,肖健也跟着一块儿出门了,说是想搭一程便车,刘映中送她的富康小车就停在俱乐部的门口。没想到刚一出门就出事了。至于凶手的特征,沙燕菲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且凶手几乎是一上来就开枪,她给吓蒙了,完全想不起对方的长相模样。
沙燕菲显然说了假话,她所说的肖健因为想搭便车而跟她一块儿出门的情节,与马红所看到的他们二人携手而行的景况显然不符,马红所看到的明显是情侣同行的结构,沙燕菲也没提到他们是很慌张离开的细节,很明显是在遮掩什么。由于沙燕菲伤重,很难进行长时间的对话,负责询问她的高大鹏没有当面揭穿她的谎言。
落雁花园小区是武州有名的安全文明社区,小区周围装有透式隔离带和现代化的电视安保监控系统。高大鹏调看了小区监控系统保留的部分录像带,发现仅是在十一月下旬以来,肖健就曾五次在夜间进入沙燕菲的住处,而且一直待到曙色初露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情爱关系是明显的。于是乎,刘映中就作为重大犯罪嫌疑人纳入了警方视野。其中的逻辑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刘映中花重金包养的二奶竟然与他人私通,要咽下这口气是很困难的。杀手在行凶的时候面对的是肖健和沙燕菲二人,但杀手开枪打倒的只有肖健一人,向沙燕菲开枪是杀手已经逃跑而她仍在不断叫喊的情况下,可以看成是杀手为自保而不得已的举动。案件的结果虽然是两人中弹,但如果是刘映中雇凶杀人,他真正在杀的只是情敌而已。
于是,身为刑警支队的田田有了明确的主攻目标,他调动高大鹏那个大队的所有精干探员围绕刘映中展开了一系列的调查,在掌握了一些可疑情况之后,决定由自己本人出面与刘映中作一次探试性的接触。
刘映中在他那间称得上辽阔的豪华写字间接待了田田。除了刚进门时站起来隔着宽阔的写字台与田田象征性地握了一下手之外,这位武州著名的民营企业家一直将自己瘦削的身体陷在高大的皮转椅子中。这人的形象远不如他的名气,仅凭外观看,他一点都不像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既不大腹便便也没刻意追求绅士风度,一张瘦脸配着多日未曾修剪的平头,身上穿着一件质地并不如何高档的夹克衫。田田说明来意后,他对沙燕菲遇害的消息竟然没有表示出应有的诧异,他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说出了一句让田田都意想不到的话:“看来我得又一次成为一个绯闻的主角了。”
“你似乎很习惯当这样的主角?”
他笑了笑,笑容似乎有些苦涩:“想不当也不成呀,我这人经不起**,幸亏我没有从政,否则我早垮台了。”
“看来你对这件事的发生已经有了思想准备?”田田探试。
“没有,——你这问话似乎别有深意?”
“没有,我只是对你的反应感到意外而已,”田田说,“照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你又了解我多少呢?”刘映中反问。
“我想我对你应该有所了解吧?”田田说,“接触你这样的上市公司老总,我们在此前当然要做一些必要的调查。”
“那是,那是。可你以为调查了就了解了一个人吗?我想你不会这么幼稚吧?”
“所以我才会找你当面谈谈。我需要对你作出进一步的判断,我也没必要对你进行全面的了解,我需要了解的只是你与我正在侦查的案件有没有关系,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关系。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必要过多地了解你了。”
“你这话很坦率,”刘映中说,“我也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告诉你,平安夜我在上海,12月25日上午才从上海飞回来,有飞机票为证。按照你们判断事物的习惯,是不是可以说我与你正在调查的案件没有直接关系了?”
“我注意到你用了直接关系这个概念。”
“这是我了解你们的思维习惯。你还可以这样想,像刘映中这样的人,即使要杀人也不会亲自动手,他可以雇佣杀手,而他自己则可以在案件发生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如果我有这样的想法,你认为正常吗?”
“当然。不过,你想知道我平安夜在上海干什么吗?你一定有些感兴趣对不对?我可以告诉你,是与情人共度平安夜,与业务完全没关系——我这样说,就等于承认我在感情上不是一个专一的,也可以说我是一个花花公子。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本地和上海,我在别的几个城市都有相对固定的情人,就像对待沙燕菲一样,我也给她们提供住房和车子。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她们详细的联系方式——”
“你说这些是在炫耀还是有别的意思?”
“很简单,只是为你提供一种思维逻辑,像我这样一个拥有众多异性朋友的人,会为了其中的某一个人而铤而走险吗?”
“我们属于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要我理解你的生活观、情爱观是很困难的——你花重金包养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却对你不忠,你一点都不生气?”
“生气,怎么会不生气呢?生气是一回事,生气之后作出什么反应又是一回事。在这个方面我可以跟你交流一下,我发现你是一个很善于对话的人,比起一般吃政府饭的人来说,你的谈话方式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你喜欢用一种求知的态度来了解一个人,而不是抱着某种固定的观念去批判,所以我很愿意与你对话。”
“我也很高兴接受刘总的这个评价。”
“既然这样,我也很乐意与田先生你作比较长时间的谈话了。”刘映中按了一下写字台上的某个机关,守在他写字间门的女秘书很快走了进来。
“刘总有什么吩咐吗?”女秘书问。
“我与这位先生的谈话不希望受到任何干扰,上午所有别的约会都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