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日落接着一天的日出,一连几日平静得毫无波澜。如果不是一个偶然,舒可能永远沉醉在这样的日子里。
作为电台社会部的负责人,舒长年累月和社会新闻打交道,就像娱乐记者敏感于明星绯闻一样,全市各个角落发生的奇闻轶事舒都会在第一时间里知道。
那是一张溯市的报纸,在凌乱的报纸堆里很不起眼。可是,就是这张小报的角落里,一则简单的启事无意之间跳入了他的眼帘:安菲,女,24岁~28岁之间,有认识者请与溯市公安局刑警队联系,电话号码……
令舒大惊失色的是那张模糊不清的小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依稀便是媛。他很容易便联想起那天夜里,那个古怪的男人嘴里叫的正是“安菲”。莫不是媛和这个“安菲”……或者……媛就是安菲。舒的头发顿时竖了起来:不!
像做贼一样,舒怀揣着那张报纸从台里溜了出去。他的脑子乱极了,难道媛真的是那个“安菲”?公安局的启事说明什么?他又认真地看了几遍启事,终于断定媛就是“安菲”。因为报纸上的日期是四个月以前。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溯市公安局发的既不是通缉令也不是寻人启事,而是一则简单的启事呢?
带着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从若干报纸上找了一些相同的启事,又一次到公安局找到他的刑警朋友。以收集素材为由,让他的刑警朋友帮他调查。然而,他得到的消息更是令他目瞪口呆。
溯市公安局刊登启事是因为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那女尸显然是被人杀害并且焚尸。现场只留下一个焚毁的身份证。为了寻找尸源,公安局在一些媒体上刊登了这则启事。如今,尸源已经找到,案件正在侦破中。
究竟是怎么回事?舒的脑子全乱了。
那个名叫安菲,有着和媛非常相似的脸的女人已经死了。媛又是谁呢?莫非仅仅是巧合?还有那些令媛惊恐不安的蓝色碎屑以及和那碎屑有着直接关联的男尸。他从他的刑警朋友那里得知,那具男尸还没有找到尸源,在现场没有找到一点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看来凶手非常狡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男人不是这座城市的人。
他该如何面对媛呢?任凭疑团在自己的心里越聚越大,还是弄个水落石出?他想,无论是怎么样的结果,自己都可能失去媛。此时的他如同骑上了虎背,欲罢不能了。最后,他决定到溯市去一趟。
这几天媛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除去每天仍然准时在她主持的节目中口若悬河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神神秘秘的。舒会常常因为和她失去联系而惶惶不安,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舒想,也许是自己心里有事才会对媛的表现感到敏感。舒在回家前给自己找了好几个理由为溯市之行作准备。可是,当他跨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知道那些理由用不上了。
媛就那么软软地倒在地上,无声无息,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
舒吓坏了。他大叫着把媛抱起来冲出家门。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舒守在媛的病床前看着**慢慢滴下来,又流进媛的身体。昏暗的灯光下媛的脸已显得不那么苍白。医生告诉舒,媛没有生命危险。她可能是因为受了强烈的刺激,加之怀孕的缘故才昏过去了。
舒默默注视着媛,无法猜出媛在自己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事情竟可以大到给媛带来如此大的刺激。整整一夜,舒都挣扎在一种复杂的感情的漩涡中。最近一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个自己挚爱的女人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复杂多变的情况彻底搅乱了他们的生活。媛是那么的无助,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而自己的心里也是痛苦不堪,不但无法帮助媛,并且在一遍遍地信誓旦旦之后,不由自主地去干有可能置媛于死地的事情。这就是男人的虚伪之处。舒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无耻。他先迷失于媛的肉体,又迷失于情感的占有欲。可此时此刻,他在想,如果有可能,他情愿一切都不曾发生。
媛轻轻动了一下,舒猛然醒悟:该死,怎么可以这样想?
媛苏醒了,她看上去很疲惫,也很虚弱。
“你是谁?”媛望着舒问。
“我是舒。你的舒啊。”舒把脸尽可能地靠近媛的目光。
“我好困……”媛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舒把医生叫来,医生看了看监护器,告诉舒:一切正常,只要让媛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会恢复的。
趁媛昏睡的时候,舒回家了。
家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改变,可在舒的眼里却是那么的陌生。他知道改变的是人心。
他瘫坐在沙发里,感到累极了。
突然,他的目光被什么深深地吸引了。他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些蓝色的碎屑。他走过去蹲下身来,将那些蓝色的碎屑捡起来细细端详着:一样,完全一样……他感到如五雷轰顶般的晕眩。他终于明白了令媛害怕的蓝色碎屑是什么。那是一些勿忘我的花朵。那些来自于花市的勿忘我干枯了也不会败落。那明媚的蓝仿佛永不褪色。而刑警们在发现那具无名男尸的现场提取的蓝色碎屑就是这种勿忘我的花朵。
这不是巧合。
舒痛苦地相信媛和那具无名男尸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牵连。
可是,这些花朵怎么会来到自己的家里?媛又如何会昏倒在地?她究竟受了怎样的刺激?只有一种解释: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是谁呢?
当舒再到医院,媛已经醒来了。看到舒,她的脸上带着歉疚的笑容。她目光闪烁地望着舒:“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没关系,干吗那么客气?”舒给她盛了一碗汤。
媛喝了一口:“真好喝。”
“那是,我的手艺什么时候差过?”舒得意地说。
整整好几个小时他们都在说着类似的废话。谁也没有提媛是怎么晕倒的。他们彼此都感觉到了在有意回避什么,可是谁也没有主动去打破这个格局。
媛出院那天,舒告诉她,电台让他出差几天。媛没有阻拦他,只说了句:“去吧。”
溯市并不很远,乘坐夕发朝到的火车一夜便可以到达。舒走在溯市早晨的大街上,眼前是一片蒙蒙的迷雾,就像是他此时的心情。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他不由得想起了媛:一个柔弱的女人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还失了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如今又不明不白地陷入了一个恐怖的谜团。她需要怎样的勇气来承受这一切。想到这里,舒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残酷,那样的自私。可是无论他的内心多么愧疚,他都无法制止自己去探寻其中的秘密。
记者的身份使他没费什么周折就弄到了媛家的具体地址和大体情况。令他吃惊的是,媛……也就是安菲,居然是溯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的掌上明珠。她那位曾任过溯市市委书记的父亲在溯市有着良好的口碑。如他猜测的一样,安菲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在国外留学了五年。她实际年龄是28岁,比舒年长两岁。她和她的美籍华人丈夫前年回国创办了一家公司,专门从事国际劳务的中介。半年前夫妇两人突然失踪,两个月后安菲确认被人残忍地杀害并焚尸,而嫌疑人之一就是她的丈夫。使人无法理解的是警方找不到任何导致这一切的理由。令人不解的是,警方布控中既没有发现她的丈夫出境,也没有发现他的蛛丝马迹,就像是蒸发了一样。
安菲的家里已经是家破人亡。她那失去爱女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她的母亲经受不住这一打击,在安葬了女儿的第二天便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当舒走进安家那空****的住宅时,他的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特别是当他看到安菲的房间里那一幅幅安菲的照片时,他对自己说:媛就安菲,如果她没有孪生姐妹的话。
在安菲的房间里,还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大束蓝色的勿忘我,虽然早已干枯,可鲜艳的蓝色仍然美丽如昔。安菲的父亲告诉他,安菲十分喜欢这种花,她的房间几乎不摆放任何花朵,只有勿忘我除外。舒想,为什么媛见了这种花后会恐怖异常?假如安菲和媛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这种勿忘我必定和媛的失忆有着很大的关联。
一边听着安菲的父亲讲述着安菲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舒一边想,但愿媛不是安菲。如果媛真的就是安菲,这个家庭的悲剧就太令人恐怖了。那个被当做安菲的女人又是谁呢?是谁杀死了她?可以肯定,绝不是媛。如果媛不是安菲呢?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关于安菲和她的丈夫同时失踪的事件,在溯市有若干的传说版本。一种说法是被黑社会绑架,安菲那身居要职的父亲没有报案,又不舍得拿出钱来,所以被绑匪撕票。这种说法,舒从公安机关和安菲的父亲那里得到了否认。另一种说法是,安菲被她的丈夫所害,可没有任何事实根据。但,舒从安菲的一个闺中密友那里得到了有关安菲和她丈夫之间的一些情况。
安菲很爱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很爱她。他们之所以回国创业是因为安菲放心不下日渐年迈的父母。回国后他们的事业发展得不错。可是,不知为什么在安菲和她的丈夫失踪前,他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具体原因安菲的密友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段时间安菲非常痛苦。可是安菲又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她不可能把他们夫妻之间的私事让第三者知道。舒见过安菲丈夫的照片,高大英俊,并且气质非凡,是大多数女孩子理想的情人。这让舒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