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官文静看到这份寻求保护的材料,一下子涌出一种影视剧的虚构感觉,依据她的经验,许多人都是在无法解释巧合的时候,联想到有意而为。于是自然会生发出许许多多虚张声势般的臆想,臆想的时间越长,反证就越少,从而真实感越来越强。
可是当她看完这份材料后,她断定这是真实的。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条不紊的谋杀,一次又一次的谋杀,甚至是有恃无恐,文静知道自己遇上了不寻常的谋杀案。
文静遇上不寻常的案子,她的心情,她的智谋,她的精力会活起来,如同角斗土只有在鲜血遍染的沙场上,肌肉才会真正地隆起、跳跃,血脉扩张。文静虽为女性,但那种感觉却是相似的,那种放手一搏的感觉。
寻求保护的人名叫丘敏,四十二岁,青海康安保险公司的总经理。据称,他与凯瑟琳公司重庆代办处的负责人钟新明是小学同学。钟新明出事后的第二天,丘敏接到另一位小学同学、现在在北京工作的杨奇的电话,说钟新明出了车祸,临咽气前嘱托秘书告知杨奇和丘敏,希望他们二位能到重庆为自己送葬。这三位都是在北京上的小学,后来一直保持很深的关系,往来也很频繁。钟新明的遗愿,他们无论如何是不能推卸的。于是两人分别从北京、青海乘上飞机,几乎同时抵达了重庆。
开始,大家都认定钟新明死于交通事故,只不过肇事人还没有缉拿归案,可是钟新明出事后的第三天,就在杨奇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他自己也出事了,也是被车撞死的,也是一辆墨绿色的桑塔纳,又一次的巧合,让丘敏开始怀疑了,但这时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两个人的死是巧合。杨奇出事后的第二天早晨,丘敏准备到机场接杨奇的妻子,走出酒店,等候出租车的时候,又是一辆墨绿色的桑塔纳发了疯似的冲过来,要不是门卫拉了他一把,他现在早已作古了。
文静把三次车祸发生的时间、地点列了出来:
9月4日,早晨6点40分,江北机场,钟新明遇难。
9月7日,晚上9点50分,石小路,杨奇遇难。
9月8日,早晨7点30分,重庆大酒店,丘敏险些遇难。
警方已决定派人护送丘敏回青海,日期就定在明天下午。文静看了看表,这时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了,于是打电话到重庆大酒店约好了丘敏,她想在丘敏临走前再多了解一些情况,也打算以此作为介入侦查的第一步。
文静到了酒店,没有直接步入,而是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起来。
酒店的门口,大都一样,但文静注意到,行车道只是在正对门的路面是平的,而两面是下坡道,当时丘敏站在这里等待出租车的时候,那辆肇事车无论是从哪个方向冲过来,势必经由一段上坡道,也势必影响车行的速度。有时候就是这样,平日里不起眼的东西,关键时刻就能救人性命,假如没有这段上坡道,即使门卫的动作再快,丘敏也是凶多吉少。
谋划者如此固执地用同一种方式,想置不同的三个人于死地,难道他就没有事先勘测,准确估算一下吗?是疏忽还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这个疑问下意识地刻在了文静心底。
丘敏住在803号房间,这是一个套间,外间是会客兼起居,里面一间是卧室。显然丘敏已等候多时,衣着整齐,像是随时要出门的样子。文静自我介绍了一下,便坐下来。说心里话,她对丘敏第一印象极差,总感觉胃里像是在吐酸水,难受而又难言。
丘敏的着装不像经商的,活脱脱戏子的模样。头发后梳,油光锃亮,散发出让人掩鼻的怪味。上身拢着一件粉色的衬衣,说是拢,因为衬衣大了一号,丘敏又是溜肩,穿在身上垮兮兮的。长相粗陋,暴牙,鼠眼,不规则的突颧骨,只是一副金边细框眼镜,稍许让人看得柔和一些,也显露出他是精明之人。
丘敏的头一句话让文静大吃一惊,直到丘敏又重复了一句,她这才听明白。
“你们在门外派了几个人?”
文静不明其意地问:“派人?派人来干啥?”
“干啥?不派人叫什么保护?不会是派你来的吧?”
“派我来保护你?对不起,你弄错了。我是来了解情况的。”
丘敏表露出明显的失望。他心事重重地打量了一下文静,大概觉得眼前这位单薄的女警察不保险,于是走向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验证般地扭了扭门柄,证实上了锁,这才反转身来,如释重负似的在文静对面坐了下来,他优雅地做了一个请喝水的手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想了解些什么呢?”
“你认为有谁想要谋杀你?”
“我就是想不出来,才寻求你们保护的嘛!我要是知道是谁,告诉你们直接抓起来不就行了?”
“问题恰恰如此。假如你不知道是谁,或者说可能是谁,被动的保护,你认为可靠吗?”
“保护公民不受侵害,不就是你们的工作吗?”
“一点不假。可是你应该想到,干这件事的人相当精细,也相当固执,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我们能保护你一时,但却保护不了一世,况且你明天就离开重庆了,谁能担保凶手不会穷追到底,尾随到青海呢?”
丘敏似信非信地眯起了眼睛说:“你不是在吓唬我吧?”
“我会吗?”
“可是我把所有我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就是想不出来是谁。”
“那是你想的方式错了。这个人,这个已经杀死钟新明和杨奇的人,既然把你们三个人视做目标,那一定是与你们三人都有瓜葛的人。你是不是从这方面再想想?”
丘敏觉得文静这话有道理,于是右手指有节奏地点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想不出来。”
“有没有你们三人在一起时得罪过谁呢?”
“得罪?得罪过谁呢?”丘敏不易察觉地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了迷惘的表情。
“还是想不起来。”
“这样吧,你就谈谈你们三人之间的事吧,比如怎么认识的,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在一起一般都做些什么?请你讲细一点儿,这对我们彼此都有好处,凶手归案了,你才算是真正安全了,对吧?”